喂他!(40)

作者:醉折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细雪渐停,靛蓝色的天幕上居然隐约亮起了几点星辰。

“……后来娶了龙女的书生就做了神仙,还把丹药赠给以前的好友,然后那个好友也不知踪影。”谢忘之轻轻地给传奇收了个尾,“就这样。”

“果然是仙人赠丹。”这故事挺美,李齐慎却没什么触动,不咸不淡地应声。

谢忘之呼出一口气,借着行灯的光看院子:“……呀,雪停了。我该回去了。”

“好。”

“那我先走了,殿下也休息吧,注意身子,风寒再重就不好了。”谢忘之提着行灯起身,拍拍披风。

“嗯。”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谢忘之还是笑了一下,好像站在那少年面前。外边冷,她却觉得眼下那一块微微发热,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没必要的话:“殿下,外边的雪积得很厚。”

“我知道。”李齐慎其实没懂,“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倘若您没有风寒,这时候能出来看看雪就好了。”谢忘之说,“雪刚停,等到明早再看,就不一样了。”

“是。”

李齐慎说话一直清清淡淡,谢忘之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何况夜深,在外边站着实在不好。她知道该走,却好像又有点舍不得:“……殿下?”

“怎么?”

“……啊,我今儿做了碗银耳羹,托人送过来的。”谢忘之攥紧行灯的长柄,指腹压得都有点疼,她却没感觉,兀自低头,睫毛轻轻颤着,低声问,“殿下觉得……如何?”

喉咙里甜腻的感觉霎时反上来,李齐慎强压下去,咳了一声,昧着良心:“……还不错,我挺喜欢。”

“喜欢就好。”谢忘之忽然又欢喜起来,不自觉地靠近门,像献宝一样,“我还会做别的甜汤。既然殿下喜欢,那我再给殿下做。”

李齐慎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若是真天天喝,就凭那多加的糖,早晚要送他去见祖宗。

但他不好拒绝,沉默片刻,认命:“多谢。”

“……嗯。”谢忘之哪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抚过行灯,轻声说,“那我走啦。今晚叨扰殿下。”

“无妨。”

谢忘之再应了一声,拢紧披风,稍稍提起裙摆,踩着铺在地上的雪原路返回。

李齐慎靠着门听了一会儿,确定外边没声了才起身,忽然推开门。

夜里的冷风猛地涌入屋里,吹散了银丝炭烧出的果木香,反倒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李齐慎站在门口,看着天幕上稀疏的星辰,砖石地上铺着积雪,白亮如同银霜。

“是啊。”被风吹起的发梢落回原处,他轻声感慨,“等到明早……就不一样了。”

**

答应人的事儿要做到,第二日谢忘之照例钻进厨房,想做碗甜汤送过去。刚把绿豆泡上,正殿那边却来了个小内侍,说是替七殿下传膳,想要吃口咸的。

既然说了要吃咸口的,谢忘之也没辙,只能放下绿豆,换个东西做。恰好厨房里有新捕的鱼,刺多,肉却肥,清蒸或许会腻口,挑刺也麻烦,还不如做成鱼丸。

谢忘之打定主意做碗鱼丸汤,当即卷起袖子,一条鱼对半摊开,着手开始片鱼片。

她刀工一般,胜在耐心,一点点拆刺,片出来的鱼肉有模有样,厚薄均匀,看不到一点鱼油。

片了大半条,背后忽然冒出个声音:“这是做什么?酸汤鱼片?”

谢忘之一惊,刀差点切到手,她往后一看,看见是崔适,记得这个眉眼风流的郎君是七殿下的伴读,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郎君怎么来厨房了?”

“有点饿,今儿没吃早膳。”崔适摸摸鼻尖,“我能提前点个吃的吗?”

边上备菜的厨娘点头:“您想要个什么?”

“有什么煮什么吧。”崔适不挑,“最好做个汤,放点胡椒,我搭面饼吃。”

厨娘应声,他的视线又落回鱼片上:“你还没说呢,这是什么?”

“我想做个鱼丸青菜汤。”谢忘之不瞒着他,“七殿下说想吃咸口的,刚好有鱼,做起来也不麻烦。”

崔适敏锐地感觉不对,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七殿下?”

“……对啊,七殿下。”谢忘之直觉不对,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茫然地点点头。

崔适盯了一会儿,又长长地“哦”了一下。

谢忘之被盯得浑身发毛:“……郎君?我是哪儿不妥吗?”

“没有。”崔适哪儿能把看热闹的心思说出来,状似无意,“我就是想问问,你和……”

他差点把“长生”两个字顺嘴说出来,转念觉得不妥,不能再陌生的小娘子面前随便提小字,硬生生换了个字,“……和他很熟?”

“不熟悉啊,只说过几句话而已。”谢忘之本能地想回避,“您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崔适赶紧否认,“我就是想问问,你觉得,七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问我呀?”

“就是问问嘛。随便问问。”崔适不肯饶。

谢忘之一抿嘴唇:“那您觉得呢?”

她平常说话语调软,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听着像是好揉捏的团子,这句却硬起来,听不出生气的意思,但一看她的神情,嘴唇紧紧抿着,显然是有点恼了。

崔适暗道不妙,光想着看热闹,没注意到问得太紧,反倒像是逼问了。

“七殿下嘛,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他信口胡说,没好意思再在厨房里杵着,道了声别,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莫名其妙。

谢忘之懒得理他,把片出来的鱼片放进碗里,用小木锤轻轻捶打,鱼片的纹理渐渐散开,在木锤下一点点变作细腻的鱼茸。

鱼茸越细,做出来的鱼丸嚼着越好,谢忘之耐心地锤着,漫无边际地想着昨晚雪地里的夜谈,还有窗背后那道漂亮的剪影,顺道想起了崔适先前说的话。

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圣人言君子才会这样,温雅得恰到好处。

谢忘之忽然心头一颤。

第38章 翻窗

清思殿的七殿下是真大方, 谢忘之不过一个尚食局的小宫女, 到了殿里,炭是银丝炭,烛是白蜡烛, 独居的屋子布置得和她在谢府的闺房也没太多出入。她莫名其妙, 但都这么多天了,当时没问,再问就显得矫情, 只能略有些忐忑地住下去。

不过这蜡烛是真的好,点一夜也不晃眼睛,谢忘之这几天都借着烛光绣荷包, 到今天两个荷包都只剩下收尾的一点, 并不觉得眼睛发酸。

手上的荷包刺完最后一针,她对着烛火看了看, 对绣样挺满意, 小心地把荷包放进小筐里, 着手打算换线绣另一个。

刚把要用的线挑出来,还没入针,窗忽然响了。

这两天夜里多风, 许是窗没关实, 被吹着了, 谢忘之没太在意, 继续在小筐里翻找。她捻出一缕线, 指尖压住线头, 窗又响了,且比上回要重,不像是风吹,反倒像是被敲的。

谢忘之愣了一会儿,放下针线,矮身挪到窗边上,躲在窗下,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她紧盯窗纸,等着看会冒出什么。

清思殿没有立规矩的女官,但殿里的情状说句井井有条也不为过,宫人训练有素,只埋头做自己该做的事,平常连话都不怎么说。谢忘之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这么胆大且无聊,闲着没事大半夜的跑她这里来,还只这么逗人似地敲窗。

她不认识什么人,直觉对方是故意吓她,又急着绣荷包,难免有点着恼。她心想,若是这个敲窗的不冒头就算了,要是还敢冒头,她就……

谢忘之还没把“就”后边的事儿想完,窗纸后边突然露出个黑影。屋里比外边亮,这道影子不明显,模模糊糊地投在窗纸上,边缘影影绰绰,窄窄短短,像是根小棍子。

那影子凑近窗纸,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正是先前的声音。

谢忘之盯着那道浅浅的黑影,恶从胆边起,忽然起身推开窗,伸手一把抓过去……

……抓到个毛绒绒的东西,条状,末端又软又韧,像是厚实的肉垫。

窗后边探出个漆黑的猫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耳朵尖尖分别颤了两下。煤球满脸无辜,“喵”了一声。

抓着猫的少年也一脸无辜,一手托住煤球,一手拎着煤球的前爪,在谢忘之掌心里拍拍:“怎么突然开窗?差点撞到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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