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楼寒月莫名其妙,“我前两天才买了新的,还不小心买多了。怎么了?”
一瓶香露而已,谢忘之不缺这个,没打算说,楼寒月却直觉不对,走过来看了看这个瓶子。她想了想,直接走到对面的两张榻边上:“曼晴,我之前回来,刚好看见你从忘之榻边上走过去。是你用的吗?”
石曼晴没想到楼寒月能这么直,脸上不太好看,咳了一声:“是我用的。我的用完了。”
“那你也不能随便用别人的东西啊。”楼寒月有点恼,“用了就算了,怎么不和忘之说一声?”
“又不是用你的,你管这么多干什么?”石曼晴也恼了,从榻上下来,趿拉着绣鞋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忘之,“那我赔你,你就说多少钱吧。”
石曼晴家境还行,阿耶在中书省做主书,有这一层关系,她在尚食局过得还算舒服。她人也不算太坏,就是有点傲气,总觉得自己是官家女,和同屋的民间女不一样。
毕竟同屋,谢忘之不好真让她赔,何况这香露还贵,她站起来:“不用。既然住在一起,临时用点什么也是有的。下回记得告诉我一声就行,不然我也着急,闹起来不好看。”
她这么说,石曼晴本来就不占理,含糊地道了声歉,回榻上去了。
楼寒月还是不舒服,回了自己榻上。两张榻靠得近,她扯了谢忘之一把,看着她,没说话。
谢忘之知道她心里憋着气,但屋里石曼晴还在,有些话不能说,她干脆把瓶里剩的香露全倒出来,也不搓匀,一把抓住楼寒月的手。
香露太凉,楼寒月一惊,反手去抓谢忘之。谢忘之赶紧躲。这么闹了一阵,两个人手上香露反倒抹匀,楼寒月也不气了,坐回榻上,朝着谢忘之笑笑。
这时候和石曼晴连榻的姚雨盼忽然小声地说:“你们知不知道秋狝快完了,陛下要回宫?”
谢忘之一愣:“秋狝完之后,不是会去华清宫,等腊月里才回来吗?”
“今年好像不是,说是萧贵妃想回来。”姚雨盼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是听张典膳说的。”
皇帝秋狝,尚食和四司的女官都得跟去,尚食局管事的实际上就是典膳。张典膳又严肃,不会乱说话,看来这消息**不离十,应该是真的。
然而皇帝回不回宫,和底下的小宫人也没关系,无非是可能忙一点,得多打几次下手,石曼晴往榻上一躺:“下回我问问我阿耶吧。不过这和我们也没关系啊。”
“有的。”姚雨盼说。
楼寒月愣了:“你还听见什么了?”
姚雨盼看看窗外,再看看同屋的女孩,有点紧张,声音低低的:“我听典膳说,这回好像是要讨萧贵妃的开心,所以让尚食局准备。典膳说要让底下人想想。”
第3章 再遇
后边的话不用说,就算屋里这几个女孩,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但背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先皇后去后,宫里萧贵妃一家独大,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都不为过,若是能做出讨她喜欢的东西,赏赐不必说,更重要的则是前程。年年都有新的小宫女入宫,尚食局倒不至于赶人,但若是一直没往上爬或是去哪个殿的小厨房,等过了十五岁,还和七八岁的新宫女一个位置,难免觉得丢人。
入萧贵妃眼的机会不多,就算最后这功劳让上边几位女官拿了,作为补偿,往上爬一爬容易得多。
谢忘之倒是不愁这个,她阿耶没心思管她,阿兄却明明白白地说过,这两年就算是她在大明宫里玩,等过了十五岁,怎么着也得把她提溜回家。她只想着安稳过日子,没心思往上爬。
楼寒月却不行,紧张起来:“那萧贵妃喜欢什么?”
“……不知道。”姚雨盼摇摇头,她自己也愁,“要是知道,就不用愁了。”
话是实话,问题就是这个“不知道”,屋里一时无话,还是楼寒月先打破沉默,往榻上一躺:“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次不行,下次再说。”
“你倒心大。”石曼晴想了想,“实在不行,去问呗。”
姚雨盼一愣:“问谁?”
“谁知道,问谁呗。”石曼晴想着怎么给阿耶传信,没打算和姚雨盼多说,“宫里那么多人,总有知道点的吧。”
姚雨盼性子软,平常只做分内事,老实,但也打不开别的路,问人这事情是不可能了。她也明白,不好意思让人代劳,颓然地坐在榻上。
楼寒月倒是外向,认识的人多,想着去问问,看了谢忘之一眼,做了个口型:“问吗?”
谢忘之读出她的意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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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局每日经手的食材数不胜数,宫人们取点边角料也算是约定俗成,只要别太多,上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晚上计数时都不会算进去。重阳节刚过没多久,做米锦剩了不少米粉,谢忘之一大早起床,蒸了一笼米锦,再做了两个甜口的点心,挎着食盒出去找人。
她认识的人也不多,思来想去都是一面之缘,能给的东西也就是自己做的点心,出去纯粹是碰碰运气。问得出是最好,问不出,就当给人送吃的结个善缘。
刚走出尚食局,在主道上走了一会儿,还没到太液池,先远远地看见个人影,一身青衣,披着漆黑的长发,肩前垂着细细的辫子。
这打扮眼熟,谢忘之暗搓搓地挪近一点。果然是那个漂亮过头的小内侍,她也不知道怎么,明明不是要找的人,心里却蓦地生出点欢喜,快步过去:“遇见你啦。你还记得我吗?”
长生本来在发愣,乍听见女孩的声音,茫然地转头,愣了一瞬才点头:“昨天才见过,我记性没那么不好。”
“这倒是,是我傻。”谢忘之觉得自己问话真傻,朝着他轻松地笑笑,想起昨天说的话,伸手去开食盒的盖子,“对了,我今早做了几样点心,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不用了。”长生说,“我没法吃。”
谢忘之没懂,以为他是对什么食材犯忌讳,或是吃了容易起疹子:“没事的,我做的几样都不特别,就是米面加豆沙什么的,你先看看?”
“我真不能吃。”长生叹了口气,老实地把手伸给谢忘之看。
面容漂亮,手也漂亮,一双手骨肉匀停,指甲修剪得宜,肤色白皙,掌心却布着交错的红痕,横七竖八好几道,有些已经肿成了青紫色,像是用极细的竹鞭抽的。内侍的圆领袍一应是窄袖,手腕往上藏在袖子里,但看手腕上几道红痕的走向,估计手臂上也不见得好。
“这……”谢忘之一惊,手一抖,食盒盖子“咔”一声扣了回去,“你这是被打的?”
长生点头,语气挺轻松:“我拿不了东西,就不吃啦。”
宫里倾轧是寻常事,凡是地位高点的,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折腾底下人,看长生一身青衣,是最底下的小内侍,也不知道是哪个少监看他不顺眼抽的。
这种事不能问,谢忘之想了想:“现下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长生莫名其妙,“我出来透透气。”
谢忘之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唇,轻声说:“那你跟我来。”
她说到做到,立即转身,稍侧过身朝长生扬扬手示意,眉头微微皱着,看样子是真着急。看她这个样子,长生想走也走不了,又不忍心拒绝,乖乖地跟着她往尚食局走。
谢忘之带着长生抄了条僻静的小道,把他带到了屋前的小院子里。这时间没人,平常尚食局里几个做杂工的小内侍来串个门也是坐这儿,她没什么可避嫌的,把食盒放桌上:“等我一会儿,我回屋拿点东西。”
长生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看着女孩急匆匆地跑回屋。
这地方没来过,他还挺新鲜,视线绕着院子转了一圈。院子干净整齐,阴凉处一套桌椅,边上还有个花架,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他笑了一下,习惯性地抬手支下颌。手上有伤,这么一下碰着了,一瞬间的刺痛,恼得他皱了皱眉。
谢忘之刚找到伤药,看他皱眉,以为是疼狠了,连忙舀了温水端过去,连帕子一起放桌上:“对了,我得问问,你手上有破皮么?”
请来教他的学士实在有本事,竹鞭下来抽得人眉眼都能皱起来,却不破皮,长生摇摇头:“没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