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18)

作者:醉折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殿内只父子三人,不妥当又如何?”李承儆扫了李琢期一眼,对他的反应挺满意,连带对李齐慎态度都好了点,“阿慎,想说什么就说,不妥当也无妨。”

“机括。”李齐慎说。

李承儆一怔。

“皇帝是机括,用以运转这个帝国,万民理应奉养,但皇帝不能向他们伸手。”李齐慎轻轻地说,“消耗钱粮劳力不如筑堤、开路,而不是为了君主的享乐。为君者不能要求太多。”

李琢期听得汗湿重衣,李承儆却愣了片刻。

这是他第一次听李齐慎说这么多话,在他印象里,这个鲜卑血统的儿子蠢笨而无仪,故而李承儆反而不管李齐慎,任由他出入宫门或是做别的。他没有关心过这个儿子,给李齐慎个地方住,再给足够的钱粮,就算是他为一时的欢愉负责,仁至义尽。

但他忽然发现,李齐慎已经长这么大了,甚至在这个儿子身上,他隐隐看到了此生最恐惧的东西。

李齐慎让他想起平兴皇帝和昭玄皇帝。

在李承儆的记忆里,自从阿娘去世,父亲没再立后封妃,沉默寡言,分明是皇帝,过得却像是苦行;关于祖父的记忆则更模糊,他只隐约记得祖母辞世后的那两年,祖父披着漆黑的长发,在宫道上缓缓行走,像是个在大明宫里游荡的幽魂。

而李承儆印象里仅有一点温情,前因不记得,似乎是他问为什么这么苦,父亲把他抱到膝上,摸摸他的额头,轻轻地说:“为君者哪有不苦的呢?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

“皇帝不是天下的主人吗?”

“不。”父亲说,“皇帝只是机括啊。”

昭玄、平兴两位皇帝确实自认是机括,皇座没能让他们体验常人渴求的欢愉,带来的只有日日夜夜的痛苦。帝国这个庞大的机器运转,李承儆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祖父被压着,直到最后磨得如同飞灰。

现下他从儿子口中又听到这话,一时恍惚:“……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李齐慎恢复先前一脸茫然的神色,“我看书学的。”

“什么书?”

“笔谈。祖父写的。”李齐慎开始胡说,“我在书房瞧见的。”

果然是平兴皇帝,李承儆松了口气:“你拿那个干什么?”

“我觉得题字漂亮,里边干净。”

李承儆万万想不到李齐慎能说出这种理由,哭笑不得,闭了闭眼:“还回去。但凡你能把国风学通,就算不错了,你祖父记下的东西你能看得懂吗?将十五岁的人了,还做这种事。”

“冯延,”他叫了掌案太监过来,“七皇子私取平兴皇帝笔谈,杖五,禁足一月。”

**

结结实实五杖没这么好挨,李齐慎趴在榻上,写字时都在吸冷气。冷气吸多了,他也觉得当时在紫宸殿里实在是上头,就该让李承儆随便折腾,反正焦头烂额也活该是李琢期,哪怕最后真的落到国破,大不了他拎着煤球去吐谷浑放马,说不定还比现在开心。

他脑子里想东想西,边上的常足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早上还活蹦乱跳,好端端一个人,去了趟紫宸殿就只能趴榻上,常足抹抹眼角:“殿下,您到底怎么惹着陛下了?”

“我问你,若是有人非要和你说,你同村有个人去年刚纳了第十八房小妾,今年就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李齐慎反问,“你恼不恼?”

虽然旁人纳妾生子和自己无关,但常足一个宦官,这辈子断子绝孙的命,听这么一句,想想也有点难受:“恕奴婢直言,跑奴婢这种挨了一刀的人面前,说这话,这不是故意气人吗?”

“你不是挺知道的嘛。缺什么就恨什么,谁提就打谁。”李齐慎笑笑,吹干墨迹,随手折了两下,把浣花笺塞进信封里,递给煤球,顺手摸摸猫头,“去吧。”

煤球咬住信封,后腿一蹬,从榻上下去,一路往尚食局跑。

第17章 巧合

谢忘之收到信时是十月下旬,一晃眼到了十二月中,果真如信上所说,长生没再露过面。浣花笺上清清淡淡一行字,流畅清晰自成风骨,奈何别的消息一概没有,连煤球都没来过,谢忘之再想回信也没辙。

腊月里事多,听闻皇帝原来想改水道,不知怎的又放弃了,只召来一队工匠重修长生殿,但这队工匠也得尚食局额外准备膳食;东宫那边也是,太子妃十月里意外落胎,之后缠绵病榻,反反复复不见好,临近年底还在喝药,给的膳单都是滋补的药膳。

谢忘之没心思多想着长生,每天最烦的事情反倒是冷。

深冬里的衣裳和平常的不一样,做起来也不容易,她比去年这时候高了一截,冬衣穿在身上紧巴巴的,动作大些就能露出手腕或是脚腕,冻得她凑在灶台边上都手脚冰凉。

今年反正是来不及做了,只能硬熬,偏偏十一月中时还出了件事。

姚雨盼当时入宫,是为了拿宫女进宫的银子,给她阿娘治病,但她阿娘病得重,之后没两个月就去世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本来就这么回事,十一月中时她却忽然做梦,梦见她阿娘,说是在地下冷,托她送冬衣。

宫人不许私自在宫里烧纸,不吉利,姚雨盼回想起梦里的阿娘就眼泪汪汪,又没胆子,每天都红着眼眶。最后还是楼寒月看不下去,一拍板:“偷偷烧呗,没人看见,那就是没烧过。”

本来这事交给楼寒月,肯定顺顺利利,姚雨盼心里却压着块石头,总觉得没能给阿娘送终、寒衣节都没烧纸衣是她不孝,想着要告罪。她挑了个偏僻处,偷偷摸摸点了蜡烛,对着蜡烛烧纸。

也是她运气不好,这地方寻常都没人会想到,那天典供却碰巧路过,当场抓个正着。

尚食局的薪炭是司供司管的,刚好先前这典供来要膳时归楼寒月做,楼寒月手脚慢了点,还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算是意外得罪过她。典供一看姚雨盼偷偷烧纸,知道她和楼寒月同屋,倒没报上去,只借故扣了她们的炭,对外则说少了个石曼晴,屋里是该少四分之一的炭。

本来这事儿该去找尚食讨说法,然而又有把柄捏在典供手里,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但人少了,屋子又不会跟着变小,炭少了四分之一,三个女孩只能扣扣搜搜地烧,夜里冻得缩在被子里。

夜里冻过,现下谢忘之凑在灶台边上,被烟火熏得嗓子痒,都觉得是舒服的。

今日是长宁公主设宴,定在含凉殿,离尚食局远,送膳不方便,尚食局干脆拨了一批小宫女过去,在含凉殿的厨房里做。

这会儿宴过小半,正是最忙的时候,吃得差不多的菜换下来,新菜得赶着接上去,小宫女和小内侍来来往往地送膳。谢忘之刚把仙人脔盛出来,那边就有人催。

外边实在太冷,她不是很想出去,幸好姚雨盼一扯她的袖口:“我去送吧。”

谢忘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姚雨盼已经麻利地装好食盒,急匆匆地出去了,走得还挺快,好像怕谢忘之会追上去。

谢忘之莫名其妙,刚巧又有内侍来催,她连忙把另一边的清凉碎取出来,细细切块装盘,拎着食盒递到门口。

内侍急着送膳,接了食盒就走,谢忘之本该回去,一抬眼却在边上的小道里看见个熟悉的人。乍看见长生,她也顾不得冷了,看看厨房里一时半会儿没什么能取的菜,赶紧小跑过去:“你过来帮忙吗?”

话一出口,谢忘之就觉得不对。原因无他,长生今天穿的实在不像是能帮忙的样子。

他还是一身青衣,但不是小内侍的圆领袍,是件大袖,颜色也更淡些,隐约能看见底上的暗纹。长生习惯把腰身收紧,这么一勒,显得更挺拔,腰带下还垂着一对白玉。

“你怎么……”谢忘之觉得有古怪,“你到底是……?”

长生心说要命,难得穿一次礼服都能被撞见,他稍作思索,迅速推锅:“是长宁公主赏的,她说快过年了,穿得漂亮点,她看着也喜气。好看吗?”

说完,他还张开手臂,原地转了半圈让谢忘之看。

他长得漂亮,正适合这样的打扮,谢忘之没和长宁公主打过照面,真以为她是这样的人,于是打消疑虑,点点头:“好看。长宁公主能赏这个,她和你很熟悉吧?”

“算是,偶尔出入时在她那儿做过事。”长生随口扯谎,为了堵住谢忘之接着的问题,连忙反问,“你到含凉殿来,是被派过来打下手?”

上一篇:痞子相公下一篇:不负黎民不负卿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