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帮到你就好。”赵瑀看他晒得脸膛发红,满头大汗,不由爱怜地给他擦擦汗,“看你又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今儿回家吗?我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李诫看着她,笑吟吟地摇头道:“只怕不行,二爷三爷到曹州赈灾,我要准备迎接两位小主子,接下来这段时日都会忙得很。”
“呦呵,李诫,还知道迎接小主子啊,我们都在这里站半天了。”不知什么时候齐王已经走近,说笑道,“你那眼睛也别光顾着盯你媳妇,偶尔也要往周遭看看。”
李诫这才发觉,忙不迭上前赔罪。
因被齐王打趣,赵瑀闹了个大红脸,也过去行礼,聪明地只叫二爷、三爷,没有提及王爷的称号。
一抬头,她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温钧竹,不禁一惊,但面上很快恢复平静,挂着得体的浅笑,后退一步,站在李诫的侧后方。
李诫自然也看到温钧竹了,心里暗骂道这个狗皮膏药,御史不老实在都察院呆着,跑到这里做什么,这他娘的晦气!
他极其自然地忽略了温钧竹,只和两位小主子以及唐虎说话,“请二爷三爷移步曹州衙门,这里到底不如城内周全,主子的安危是首位。”
一行人要走,自然不会让赵瑀单独待在这里。
孩子们就有些舍不得,说今天时辰还没到,一段三字经还没念完,怎么就要走了呢?
李诫听了,俯下身子和打头的几个孩子说:“你们喜欢念书?”
“喜欢——”孩子们齐声答道。
“如果建一座学堂,你们吃住都在里面,除了过年可以与父母团聚,平时不能回家,你们可愿意?”
这下孩子们的回答就凌乱许多,有说不愿意的,有说愿意的,还有说要问问爹娘的,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李诫直起腰,摸摸前面几个孩子的头,笑道:“回去问问爹娘,过几日再答话也行。”
一行人回到衙门,天空发暗,已是暮色降临。
城内的积水已经排干净了,淤泥也清理得差不多,街道上也有了小商贩的身影,曹州城已开始逐步恢复往日的热闹。
秦王没说话,还是老样子,看不出是否高兴,但他嘴角微微吊起一笑,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赵瑀眼角瞥见,顿时像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浑身上下畅快极了。
回到后宅,她便对蔓儿兴奋道:“秦王殿下应是满意的,老爷的辛苦没白费,上头终于看在眼里了。这次就算是温钧竹,也绝挑不出老爷的毛病来!”
可她没想到,此时温钧竹拿着李诫的赈灾条陈,冷冰冰地质问:“李大人,不知你允许灾民贱卖田地是何打算?上好的田地,往常一亩地十两银子也买不到,现在只卖三四两,这发的是灾民财!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导致大量的流民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宝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面对温钧竹的质问,李诫也不着急分辩,反问道:“温大人,你既是来赈灾的,敢问朝廷的救灾粮什么时候能到?”
温钧竹一怔,他此次随行秦王,主要是盘查当地官员有无渎职、贪墨,并不负责赈灾物资调度,所以李诫问他,他还真答不上来。
他看到李诫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投过来的目光带着讥讽,像是在说:果真是个狗屁不通的酸书生!
这让温钧竹尤其难以忍受,轰一声全身的血倒涌上来,顿时脑子发热,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当场弹劾李诫利欲熏心,和土财主勾结起来强占灾民土地。
但他脑中蓦地响起父亲的训诫:戒急用忍,行稳致远!
发热的头脑顿时一凉。
他并非蠢人,先前因在赵瑀身上栽了个大跟头,极度的悲痛愤怒之下,他觉得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痛定思痛,经过半年多都察院的历练,再有温首辅的悉心教诲,他逐渐沉稳下来,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如今面上又恢复成温良君子的模样。
他微一思忖,没有避讳自己的不足,坦言道:“我没有经手,不知道具体的日子。不过我们离京前,户部已开始筹措粮食,按照以往的经验,预计中秋节左右第一批粮怎么也能运到曹州。”
“太晚了,根本来不及。”李诫摇头说,“这次水灾严重,双河口整个堤坝垮掉,不止附近的郊县,曹州城都淹了,城内丈高的积水,衙门淤泥都有一尺多深,可想其它地方是个什么情况。”
他顿了顿又道,“受灾的百姓足有三万之多,外出逃荒的至少也有六七成——这么多张嘴,立时就要吃饭,吃不上就要闹事作乱。二爷,您没见过饿急了的人,看见吃的抢了就跑,看见穿着略体面些的,上去就打……”
李诫望着签押房外面的影壁,洪水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刺得他眼睛一眯,“二爷,七月二十决堤,不到五日,曹州城外就全是灾民。看着那一片乌压压的人,我从心底里打颤,灾民不能变饥民,不能变流民!”
秦王听明白了,“所以你允许灾民卖地换钱,可是价格也太低了,只能解一时之急。”
“二爷,灾年的地价不能与平时比,如果高了,根本没人买!”李诫苦笑道,“我只好压着粮商不让提价,尽量让灾民多换些粮食吃……至于温大人担心的流民问题,这一点我倒是有应对的方法,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让温大人抢了先。嘿嘿,正好也请二爷帮帮忙。”
秦王示意他说下去。
李诫慢悠悠说,“买主须雇佣这些无地的农民做佃农,三年内不得夺佃,期间农民想要再买回自家田地的,按当年买卖的地价算,买主不得擅自抬高价格。二爷,您看可行不可行?”
温钧竹目中闪过一丝怒气,原来李诫早想好了法子,为什么不写在条陈上?如此一来,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故意找他茬似的!
他目光幽幽盯着李诫,说道:“你想法是好的,但此举容易产生土地兼并,会动摇国之根本。”
李诫笑了,“那温大人有什么好办法,既可以让灾民不饿肚子,又能保住他们的田地?”
温钧竹顿时语塞。
李诫轻蔑地扯扯嘴角,对秦王一躬身,“二爷,所以才要请您帮帮忙,给买地的地主、士绅写个字,题个词,有您的嘉奖在,他们不会在意买地钱多钱少,肯定还会争着抢着买。而且以后农民想要把地买回去,他们也不敢乱抬价。”
秦王不禁失笑,“好你个李诫,算计到我头上了!也罢,三年佃户可保灾民活命,勤劳点儿的还能攒几两银子,把地赎回来,你能想出这个法子也不容易,我便成全你这份功绩。”
李诫嘻嘻笑着,颇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架势,“那个,二爷,还有个事儿,也得请您示下。”
“说!”
“我媳妇儿见不得小孩子受罪,想单独设个善堂,专门收容小孩子,我觉得不错……”李诫手比指划,将善堂的事说得很细。
秦王听了,凝神想了想,点头道:“这不仅可以安抚灾民,还能将他们控在原籍处,流民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不过现在又要赈灾,又要修堤,西北战事还要用钱,国库吃紧,这笔银子……”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齐王,因笑道:“三弟,我知道你是个有钱的主儿,这么着,咱俩一人出两万两银子,把这个善堂建起来,怎么样?”
齐王对政事毫不上心,正无聊地望着承尘发呆,乍听二哥叫他,再一听原来是要他拿银子,遂摇头叹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本就是出京躲清静来的,谁成想二哥你也不放过我!好吧,算我怕你们了,不就两万两银子么,我掏就是。”
李诫听他话里有话,暗自琢磨了会儿,陡然脑中一亮,似乎明白点什么,却是没敢接茬,只笑着沉默不语。
旁边的温钧竹同样沉默不语,他心中暗暗诧异,李诫一个目不识丁的家奴,竟有如此见识?他写的赈灾条陈,逻辑缜密,条理清晰,虽然用词直白浅显,没什么文采,但便是自己来看,也挑不出辞藻上的毛病。
就是想从文字上做功夫,给他安个“大不敬”之罪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