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绯瑶与青黛进得府衙院内,便听到衙门后堂里的说话声。
“你去听听看。”严绯瑶对青黛抬了抬下巴,自己却是站在回廊里,没有往前凑。
青黛抱拳拱手,脚步轻盈的像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严绯瑶坐在回廊的廊台上,歪着头思索着夏侯烈的来意。
等了有两刻钟,便见青黛闪身回来了。
“怎么回事?”严绯瑶抬眸看着她。
青黛却是欲言又止,表情纠结。
“不能说吗?你如今是我的婢女,却也是王爷的亲随,若是不能说的事儿,你不说,我也不打听。”严绯瑶立即说道。
青黛却摇了摇头,“是圣上给王爷写了信,侃侃而谈,足足二十张信纸!”
严绯瑶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她扯了扯嘴角,干笑说,“他们叔侄之间还有什么情谊,足矣写二十张信纸的吗?”
“您绝对想不到!”青黛表情古怪,她深吸了一口气,“圣上竟是写信认错的。”
“萧珩会认错?!”严绯瑶惊讶太过,竟然直呼圣上姓名。
话音落地,她才左右瞧了一眼,这会儿府衙院子里没有什么闲杂人,能说得上话的大概都在府衙的后堂里。
严绯瑶轻嗤一声,“他素来骄傲又自负,几乎把超越叔叔作为了他毕生奋斗的目标,如今大败之后,我以为他会更加恼羞成怒,没想到……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自负之人,也长进了?”
“认错道歉是小,圣上更提出了一件事儿。”青黛也左右看了一眼,谨慎的伏在严绯瑶耳边,低声说,“圣上提出,要划江而治!”
严绯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眼睛看着青黛。
青黛点点头,“婢子绝没有听错,那信韩将军也看了,他看信的时候,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严绯瑶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不像是萧珩的性格。因为女人都爱多疑吗?”
青黛吐了吐舌头,“婢子虽然对圣上不了解,但毕竟在宫里呆了那么一段时间,婢子也觉得……不像是真的。”
严绯瑶垂眸沉默了片刻,“那王爷怎么说?”
“王爷还没有表态,韩将军念了信之后,后堂里就一下子沉默下来,婢子不敢久留,惟恐叫人发现就尴尬了,婢子这便回来了。”青黛说道。
严绯瑶点点头,起身往内院走去。
如今这临江的府衙全都腾出来给萧煜宗做临时的府邸。
前头是他处理军务之处,后头是给他和严绯瑶住的。
严绯瑶正要进内院,余光一扫,却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侧脸看过去,“阮郡守,您怎么在这儿?”
“王妃!臣在等王妃!”阮郡守有些魂不守舍,他急忙跑过来。
“等我,有事?”
“臣听说,圣上派了使者前来,王爷已经接见了使者,还把那使者给留了下来……臣,臣想问……”
阮万青说话间,泪已经蓄满眼眶。
他的话分明没有说完,嘴唇蠕蠕,却是再发不出声音来。
严绯瑶垂眸想了想,“你是想问,家里一百多口人的大仇,还能不能报了?”
阮万青呼吸一滞,撩袍跪地,“他们在后堂里说话,却不叫臣近前,臣没有办法……只能来求王妃……臣的命是王妃救回来的,臣不敢轻言放弃……但若大仇不能报,臣不知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严绯瑶看着他,轻叹一声,“阮郡守快起来。”
“圣上是王爷的亲侄儿,王爷当初并无反心,起兵不过是被逼无奈,倘若圣上主动示好,王爷定不忍心……”
阮万青声音很轻,话音里带着哽咽。
“世人都道王爷心狠手辣,臣以往对王爷也有所误解,可如今经历江都郡的水患,又经历楚地被围困数日,臣才知道,世人对王爷大有误解……甚至是谬之千里!王爷其实,实在是心慈之人,他……”
阮万青摇了摇头。
严绯瑶闻言有些不高兴,她轻哼一声,“你想报仇心切,我能理解,但你在这里,还不知道内情,就妄言王爷如何如何……以自己的心思揣度他,这是第一个不妥。第二个不妥,你明知我与王爷夫妻一体,还在我面前对王爷的决策摇头否定,面露失望,是在挑拨我与王爷的关系,想让我们夫妻不和吗?”
第457章 你的女人,你的天下
阮万青闻言吓了一跳,他实在没想到严绯瑶会说翻脸就翻脸。
他愣愣看着楚王妃,这会儿才想起来亲疏有别。
“臣……臣愚妄……”
“阮郡守想报仇的心情我能理解,王爷也必能体谅。”严绯瑶皱眉说,“王爷还没有做出决断之前,你我在这里多说多言,本来就是没用的,再妄加揣度,就更是愚拙。别圣上还没派兵前来,我们也不过是刚刚得胜,就从内部出了乱子,分崩离析。”
阮万青脸色一阵青红,既有尴尬,也有心痛。
“阮郡守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王爷把你带在身边,必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严绯瑶弯身扶他起来。
阮万青皱着眉头,深深看了她一阵子,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严绯瑶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凝眸回了房间。
一连数日的征战,叫她身心皆有些疲惫。她倚靠在软榻上,阖目休息,等着萧煜宗回来以后,好问问他是如何打算。
不管萧煜宗是要再给萧珩一次机会,同意他求和的书信。
还是要一鼓作气,直入京都,拨乱反正……她都会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上。
不论外人怎么说怎么看,他们俩个才是一家人,夫妻本就该同心协力。
严绯瑶这么琢磨着,却是混混沌沌的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听到“咚——”的一声响,闷闷的,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心头上。
她掀开眼皮一看,竟是阮万青!
阮万青悬了一条三尺来长的白绫,挂在房梁上。
他的脖子套在那白绫里头,脚下的凳子已经被他踹翻。
刚刚那咚的一声响,正是他踹翻凳子的声音!
“阮万青!你这是干什么?我费尽力气,花费精力,把你救醒,就是叫你上吊自尽的吗?”严绯瑶大喝一声。
阮万青的脸已经在白绫里头涨的通红发紫。
她冲上前去想抱住阮万青的腿脚,把他的脖子从那白绫里取出来。
没曾想,她的手臂没能碰到阮万青的腿,她整个人却是唰的,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严绯瑶吓了一跳,她狐疑的回头去看。
阮万青悬在房梁底下,晃晃悠悠……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又伸手去触碰阮万青——完全碰不到,她像是没有实体一样,手径直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这是……”严绯瑶心头急跳。
她稳了稳呼吸,再抬眼之际,阮万青已经不见了!
她眼前却是法场——周遭围了许许多多的百姓,法场中间跪着十几个人。
每个人都五花大绑的,背后还插了一根红漆的细长板子。
“斩——”高台上坐着几个监斩官。
中间位置上那监斩官猛地抽出一根写有“斩”字的竹板,啪的扔在法场上。
十几个穿着正红色衣裳,扛着锋利大刀的刽子手,猛地拔出每个人背后绑着的细长板子,啪嗒把那板子扔在地上。
紧接着刽子手挥刀而下——
噗——热血喷溅。
严绯瑶站的很近,她原本想躲,后来想起自己“没有实体”无需躲避。
她就僵立在原地,动也没动。
谁知那热乎乎的血喷溅在她的脸上,灼烫的感觉,吓得她立时瞪大了眼。
更叫她惊愕的倒不是她能感受到鲜血的温度……而是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她脚边的人头!
尤氏的头颅,严父的头颅,还有严昱成的,严弘睿的,严景川的……
一个个带着鲜血的脑袋,竟然都是她至亲之人!
这是杀她全家的法场!
严绯瑶脑子嗡的一声,顿时天旋地转!
她觉得自己要昏死过去了,她口中反复嘀咕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眼前猛然一黑,她呼吸也跟着一滞。
她以为自己必是做噩梦了,这就要醒过来了!
没想到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
不对,这不是临江的府衙内院。临江镇富庶,府衙修建的虽不若皇家园林,也是富丽堂皇,每个屋子里都熏着清雅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