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绯瑶心里怪怪的,皱眉低下头去。
“圣上的秀女,岂容臣子惦记?”萧煜宗缓缓说道,“臣的意思是,臣近日不宜娶妻,楚王府不大不小出了几件白事,便是要冲喜,也不该用广安侯府的嫡女,这不是叫广安侯谢圣上恩也不是,不谢更不是吗?”
萧珩微微一愣,错愕的看着萧煜宗。
底下的秀女们简直吓傻了。
楚王府死了几个美姬的事情,原本还只是风传。在圣上调拨禁军严查之下,这流言已经没有人敢议论了。
没想到萧煜宗自己竟毫不避讳,当众就承认了!
萧珩的脸色变了几变。萧煜宗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若是再赐婚给皇叔,真是叫那秀女的家里恨死他了。
“皇叔说的是,不过皇叔已经不年轻了,却仍旧未有子嗣,朕也是太担心……”
萧珩话音未落,萧煜宗却豁然起身,脸色不甚好看。
“臣身体不适,告退。”他略微拱了拱手,眼睛连看也不看萧珩,一副记恨恼怒的模样。
萧珩轻咳一声,“皇叔回去吧,也不要太忧心,终归会好起来的。”
萧煜宗不发一言,起身之时却是朝严绯瑶深深看了一眼。
严绯瑶恰接触到他的视线,他的目光里无喜亦无怒,就那么平平淡淡的,继而转身而去……
那么一个短暂的目光,却叫严绯瑶觉察出他眼底的孤独寂寞,像是已经埋藏了许久许久。
恍惚间那一刻,她无比想冲上去,温暖他眼底,化开他心底的寒冰,给他爱与温暖。
她已经踉跄抬脚,耳边却传来夏侯太后哼笑的声音,“年少嗜杀,终有报应。自己身体不好,倒怪得着旁人吗?”
严绯瑶心头一冷,浑身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赶紧垂头在原地站稳。
“母亲慎言!”萧珩没有顺着夏侯太后的话说,他沉着脸手支着头,斜倚在御座之上。
只见底下已经得了册封的秀女抑制不住欣喜,没了楚王爷的威压,她们就像是活泛过来的小鸟,透着轻快的活力。
只有纪玉婵耷拉着脑袋,一脸颓唐像是抖败的花孔雀,仍旧漂亮却透着一丝狼狈。
“圣上打算如何安排这纪家小姐呢?”夏侯太后略有些得意,不论是打击了楚王爷,还是打击了纪家,对她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那日她前去御书房,提议说叫圣上封了纪玉婵做修容,乃是妃位之下第一人。
没料到圣上竟然勃然大怒,在御书房里和她大吵起来。夏侯太后那个委屈,若真照她的意思,就把纪家的姑娘赶出去,屁也不给!她已经忍气吞声做了让步了,皇帝竟然还与她发火生气,嫌她干涉太多……她若不干涉,皇帝不知被他那狡猾的狐狸叔叔摆布成什么模样了!
夏侯太后念及此,冷哼一声,剜了纪玉婵一眼。
“有老侯爷与小侯爷两人奏请,你叫朕很为难啊。”萧珩轻叹一声。
纪玉婵一颤,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朕也不愿委屈你,便叫你做六尚之一的尚宫女官吧,待满了年纪或出宫,或继续留在宫中,看你自己的心意。”萧珩说完便起身。
纪玉婵闻言一惊,猛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萧珩。
其他秀女也是大吃一惊,谁也没料到圣上竟有此一招,没叫纪玉婵做妃嫔,也没把她赐给旁人,竟叫她做了尚宫?
尚宫乃是女官之首,专管宫里的宫女们。就像王国安在圣上面前得恩宠,在宫里其他地方是可以横着走的一样。尚宫若是背后有了稳固的靠山,在宫里也是能横着走的。
纪玉婵的靠山自是不必说,她背后有广安侯府,又与太皇太后关系亲密。
尚宫一般都是年长的宫女,慢慢的一步一步熬出来的。
她却直接一步登天,叫人既觉得惊叹,又有那么一点遗憾……
“余下的秀女太后看着办吧,朕还有公务。”萧珩不顾众人惊讶之情,直接带着他身后宫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严绯瑶还沉浸在萧煜宗离开之时那个眼神中,不能完全回神。宫里却一下子添了五十六个妃嫔,职位高低各有不同,背后的依仗也各不相同。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圣上有的忙了。”青黛偷偷与严绯瑶感慨道。
“何止圣上有的忙,宫里各处都要忙,掖庭局,绣衣局……只是众位大臣都盼着立后,现在却仍然中宫空虚,圣上要怎么向臣子们交代?”严绯瑶摇头轻叹,“原来哪个位置上的人都不容易……”
她话音未落,青黛却是眼目微凝的看着她。
“小姐,婢子怎么觉得圣上近来看您的眼光……”
第190章 冤家路窄不过如此了
字数:2204
严绯瑶立时想到上次在御书房玩儿飞镖时,圣上的一番提点暗示,以及后来王国安的一番话。
她脸色一凝,深深看了青黛一眼,“别胡思乱想,咱们如今就是御前的宫女,时常能与主子相见,最忌讳多想。”
青黛脸面垂眸收敛神色,“婢子晓得了,日后再不说这话了。”
严绯瑶点点头,“明日一早我要去掖庭局领冬季的衣裳,你若有空,与我一起去吧。”
青黛点头答应,“婢子去和人换班,好叫她早上替我。”
原本已经说好,可次日严绯瑶起来的时候,青黛却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她留了张字条在外间的桌子上,说与她换班那宫女今早忽然腹泻的厉害,不能替她去殿中干活儿。
严绯瑶收起字条,趁着还未到她去御前当值的时间,先去了掖庭局要把冬季的衣裳领回来。
过了今日掖庭局就更忙了,各宫新添的娘娘们哪儿不需要安排伺候的人,衣食住用都要掖庭局统筹。
严绯瑶刚来到掖庭局的院子外头,就听见里头似乎有人在训斥宫女,有宫女嘤嘤的哭声隐约传来。
严绯瑶等了片刻,也有其他地方的宫女前来领冬装的,她便随着其他宫的宫女一起进了掖庭局的院子。
“何尚宫又在骂人了?一大清早的,火气真大。”
“昨日来了个新尚宫,年纪轻轻,却跃居六尚之首,何尚宫能不生气吗?”
“那位新尚宫是有后台的,人说凭她的家世,皇后也是做得……尚宫之首算什么?”
……
严绯瑶侧耳听着宫女们议论,她只低着头,并不搀和。
旁人似乎也没注意到她,等待的时候,小声说的欢。
“御前的宫女先来领——”掖庭局分发宫装的太监唱喝道。
严绯瑶这才从众人后头走了出来。
先前小声议论说长道短的宫女们吓了一跳,纷纷掩口。
严绯瑶面色平淡,似乎什么都未曾听见,她上前点足了御前侍奉一众宫女的冬装,叫人装好了小车。
“严司殿怎么没带几个宫人过来?您是御前侍奉的人,哪能自个儿推车呢?”小太监笑问。
严绯瑶颔首,“我头一回来,没有经验,叫我来的嬷嬷也没有交代。无妨,我自己也能推动这小车。”
内宫不能走马,这拉运东西的小车都是人手推的,严绯瑶看了看,搓手挽起袖子。
“不能不能,哪儿能叫您推。”小太监回头叫了另一个太监,“你去给严司殿送回去。”
小太监应声就过来扶住推车。
严绯瑶正在道谢,门廊底下却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慢着——”
院子里原本闹哄哄的,许多宫人都趁着清早主子们还没起,过来领东西。
这声音一出,众人都摒气凝声的看过来。
“只有主子用的东西,才是掖庭局给送的。她是哪门子的主子?”说话人从掖庭局高阔的门廊下缓步走出。
严绯瑶瞟了她一眼,垂下头去。冤家路窄不过如此了,纪玉婵早已和她反目,如今狭路相逢她不挑刺才奇怪了。
“这是御前的司殿……”小太监替她说话。
一身崭新的尚宫衣着,梳着严谨刻板发髻的纪玉婵立时冷笑,“是御前的司殿啊?不是宫里的娘娘吗?”
小太监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在御前侍奉的不是婢仆,到成了主子了?”纪玉婵逼近严绯瑶。
“纪尚宫教训的是,不该劳烦掖庭局的宫人。”严绯瑶福了福身,不欲和她冲突。
严绯瑶向小太监道了谢,便从他手中把小推车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