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如梦(6)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们缺了一个使者,这个使者要有一定分量,但也要有成为弃子的准备。而明苑,正好合适。

寒来暑往,夏去秋来。十月已入秋季,夜里也比平时凉了许多。明苑站在梧桐树下,不时有几丝夜风吹来,好不清凉,好不寂寞。

“这个使者由你来当吧。”

蓝慕在房门口站了许久,让明苑来担任使者是最好的选择。他的安排,明苑一定会服从,可是话到嘴边,蓝慕却是犹豫了很久。

“好。”

明苑转过身,直盯盯地看着蓝慕。两人间一时无声,簌簌的叶响格外清晰。叶落了几片,均匀铺在脚下。

叶落了啊......

眼神穿过蓝慕,望向远方的天。城墙上的火光照亮了战旗,这旗仿佛钩住魂魄,诱惑着明苑前去。

江曳白,我好想见你。

黄尘被马蹄无情溅起,扑拥而来。蓝军扎寨之处与王城间隔不远,很快,明苑一行就到了城下。

重门依轨开启,城内并无想象中的破败,反而是井井有条。

眼前的轻松氛围只是伪装:它是一出真实的空城之计,一旦谈判失败,他们便会在这片安逸之中尸骨无存。

“你来了。”

“嗯。”

就这样,白衣与紫衣对立,沙漫过双方,将二人相连。此时,二人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心中有万般情绪,却道不清,说不明。

“将军去早朝了,离尘君先随我来。”

纵是隔着面纱,那如花笑魇也迫不及待地从中绽出。明苑回以浅笑,跟随着小队入了一处宅子。

一路上,庄浮锦一直在客套地说些什么,但明苑没有听清。她的耳内被鸣声充斥,直到进了房间,视觉听觉才逐渐恢复。

“离尘君,喝茶。”

“云清几时下朝?”

明苑没有拒绝这杯茶,缭绕的蒸汽萦回在她鼻尖,飘进眸中,减缓了一些不适。

庄浮锦不做回答,她转身取过一把花剪,便开始在开得正盛的月季上修剪。她细长的手指摆弄着花枝,时不时地望一望窗棂外的太阳......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庄浮锦将盆栽端到小桌上,笑容中尽是得意。

“这半年里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和你见面,没想到自己送上了门。”

“和我见面,是想再杀我一次吗?”

明苑也不怒,咂了口茶。

“听探子说你的身体一直不好,我就想着让你死也死得明白些”,庄浮锦轻抚过一株月季,但转瞬从根部将它掐断。

“将军大人年幼时并未失忆,他入樾落一派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为的就是夺魂玉,杀妖道!”

咬牙切齿!

看着笑容和怨恨在庄浮锦面上交替,明苑背后一阵恶寒。

“明苑,你苟活五载,不过是因为当年我和将军的计划出现缺漏。你要记住,欠的账总是要还的。”

白袖遮挡于唇间,一口鲜血喷洒其上。纵是明苑没有心,庄浮锦的话还是让她一阵发颤。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是死亡的逼近的感觉!

“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我要等云清亲口告诉我。”

阳光照着日晷的影子,已是巳时。也有几束光从窗棂斜插进来,照亮庄浮锦,她今日很美,扮得也很是用心。

“将军快到了,你去外边儿候着吧。”

庄浮锦下了逐客令,明苑对此也是求之不得。这个女人让她感到害怕,感到极具威胁。

“好。”

白靴踏出门槛,顿了顿。蓝剑启合,桌上那盆月季被拦腰截断。

“下次见面,我一定杀你。”

庄浮锦一笑,瞳中倒映的白色身影愈变愈小,直至消失不见。她将落在桌面上的月季残朵捧于手心,呆呆看着。

“人们常说英雄难过美人这关,我以前从不相信,这月季固美,又怎比得上外边儿的风光?可你偏是这样的傻子,满心满眼全在她的上面。”

“你为了她绝断了和外界我们的联络,为了她放弃了魂玉这个保命符,为了弥补那没必要存在的歉意又砍下刚接好的手臂......”

“呵,好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

“她离了你还可以活得好好的,可我们却只有你了。”

婉美的旋律响起,庄浮锦边走着边哼着小曲。在她小时,娘亲经常唱与她听。娘亲不在了,她便自己哼给自己听。

一坛坛尘封的君子香随意泼洒在地面上,庄浮锦低头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更痴了。

“少主,您有了心上人浮锦很开心,但是她让您忘了陵川城千千万万的冤魂,浮锦就必须做些什么了。”

明苑刚到门前不久,江曳白便出现了。

“你来了。”

眼前的男人没有了年少青涩的幼稚,身上多了几分铠甲冰冷生人勿近的寒气,脸上还有零星胡茬。可偏偏这模样和记忆中那个痴痴唤着自己师傅少年重合。

明明他已经不叫你师傅了,你为何还总记着?

明苑眼神下意识闪躲,却在瞥过那断臂后再也挪不开了。

“你的手......”

终究还是自己连累了他,害他失去一条手臂。

明苑还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只化成不尽的委屈,眼中含泪。

她如此,他又何尝不是?

两人的手都有所抬起,是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

“后院走水了,救人啊!”

尖锐的呼救声打破了二人想要不计前嫌的美梦。只见一片火光冲天而起,隔得好远都能感受到缭绕热气。

就这一个恍惚,明苑拉住了江曳白的衣袖。

“是庄姑娘屋里走水了!”又是不知名的谁喊了一声。

“浮锦?来人!救火!”

江曳白径直走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被甩开的手,仍半握着,还带着颤抖。

一时间,大门前安静了许多,人都走光了,明苑不知道去哪儿,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手脚冰凉,被士兵带走。

“我听你解释。”

江曳白就这么居高临下地隔着牢门,眼中带着隐忍。

“解释,什么?”

牢里的地格外凉,尽管铺着草,可那寒气还是透心地沁入。

“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残忍?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啊。你在地牢里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她,现在又将她活活烧死。你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

光从明苑的眼中消失了,她仰着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滑落。索性,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怨我。”

“明苑!”

“你打开石门放我们出来,我本以为你知错了,改过了,可你!是不是蓝慕那个小人胁迫你这么做,嗯?”

江曳白眼中的忍耐破笼而出,像一头饥饿的兽,不顾后果,横冲直撞。

耳鸣又起,眼前又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明苑?师傅?明苑。不要继续想下去了,那颗不存在的心会止不住的痛。想些别的。蓝慕。任务。

还有任务。

明苑垂下头,不去看他布满血丝的眼。

“我是蓝慕的使者,你将我囚在狱中,是不想和解了吗。”

“蓝慕,又是蓝慕。”

江曳白背过身,一拳锤在墙上。蓝慕二字就像一把刀,硬生生的从他身上割下一块块重要的血肉。

“师傅,你信吗,我不怕他。”

“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若是谈判破裂,你们二人没有一方好过。”

“明苑,我长大了。”江曳白长长出了口气,“拿酒来!”

不一会儿,熟悉的味道便生生塞进明苑的感官,她有一阵没饮酒了,这味道让她有些着迷。

“送行酒吗?”

冷不丁的,明苑冒出这句话,他们两人均是一惊。不过没人回应。二人拿起面前的酒,斟酌,品味,畅饮。

微醺!

明苑除外。

“蓝慕要杀你。”

“为何。”

“他要用你体内的玉续命。”

“我也得杀你。”

江曳白斜倚在狱门边上,双颊浮上红。明苑拿着酒杯的手凝滞一刻,但还是将酒送入口中。

“什么时候。”

“明日,在城门口。”

江曳白起身,牵动了身上的甲胄。未饮完的那盅君子香被碰翻,蜿蜒至牢中,寻上了牢中没有开封的瓦坛,可那瓦就插在酒的中间,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也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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