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放弃了颌面外科,就决定了像他这样的正畸医生的日子其实还是挺好过的,哪怕在医院也就只是坐坐门诊,五点就能收拾收拾回家了,而谁能想到分明他这几天都没睡好觉,结果靠在凳子上还奇迹般地睡了三个小时。
李兰又指了指,说在门口。
他撑了撑头,低声说了句抱歉,将白大褂脱下挂在柜子上就走了出去。
还没走到门口,在大厅伫着的人就簌簌地朝周恕琛跑来,一下子抱住了他。
那男生染着浅亚麻的发,穿着长款的暗纹大衣,浅口皮鞋是踩着穿的,里面衬着卡其色的绒毛。
“Sean!”那人开心地对着周恕琛喊着。
周恕琛有点吃惊,拍了拍他的背让他下来,“你怎么会来?”
陈泽葳朝他掰了掰手指:“我不念书了!我哥让我爱干嘛干嘛,反正也读不好那就不读了。”
“他真这么说?”周恕琛觉得哪里不对劲,分明陈旭前段时间还在担心陈泽葳会因为形象在大学那种圈子里受委屈。
“顺便回来追你!”陈泽葳又说。
周恕琛觉得好笑:“还不信?我没跟你开玩笑。”
往昔遭拒的情景历历在目,陈泽葳真的想不明白了,分明他已经是最近水楼台了,怎么还是得不到月。
“噢……”陈泽葳露出一个夸张的为难表情,“我哥呢?人呢?”
“京都,上周就去了,开会。”周恕琛说。
“怎么不带我嘛怎么不带我!我好想去买东西!”
“买张机票就去了。”周恕琛初出茅庐时就对付不了陈泽葳,没想到长大了居然变得更变本加厉。
“诶,那不一样好吗。”陈泽葳抱住周恕琛的手臂,“区别在于是不是自带了提款机。”
陈泽葳这才想起来目的:“你今晚没事吧?”
看见周恕琛的摇头,又说:“所以我回来的好及时,退学手续都没做完就提前飞回来请明天的寿星吃饭!”
谁都不知道其实他分明是早就被开除了,钱离花光只剩一步,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就直接跑回来了。
半晌却没得到周恕琛的答复,陈泽葳抬头才瞧见周恕琛正直直地望着前面,他顺着看过去,是一个白白瘦瘦的穿唐装上衣配工装背带裤的aj小男生,抱着一个大纸盒。
“简灼。”陈泽葳听见周恕琛说。
简灼闻声从纸盒后探出一个脑袋,表情顿时变得不太自然。他把纸盒放在了身后,走进了些扯出一个笑,有点仓促地解释道:“我路过。还以为你下班了。”
陈泽葳的雷达滴滴地响,他皱着鼻子松开周恕琛的手臂,十分没有礼貌地绕着简灼走了两圈,灼热的视线快要将简灼烧穿。
简灼不解地抬头瞧他,还以为那是敌意警报,却意外地收到了陈泽葳的一阵持续蹂躏。
“小帅哥,加个脸书吧!”陈泽葳捧起简灼的手认真地说,旋即又转头问周恕琛:“你们认识?”
“患者。”周恕琛不想陈泽葳多去打搅简灼,于是说。
可这让简灼听到耳朵里又成了另外一个立场的解释。
“简灼,小简!”陈泽葳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吃饭了吗?我和他正要去吃饭,你没吃就一起来吧。”
简灼向后退了半步,说还有事。
他表情有点难看,又把那个大纸箱抱起来,转身走的时候突然觉得心口堵得慌,连带着左胸上那片新增的伤痕一起烧起来。
虽然倒不至于误会什么,但他的确是才意识到,这么一脚旋涡一脚沼泽的人其实只有他自己,像傻逼一样,简灼想。
总算是送走了陈旭棘手的弟弟,周恕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他想起还有一个成本报表没做,顿时又觉得头疼,十年前在网吧睡觉的他一定不能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还会过上这样的社畜生活。
电梯打开时那楼道声控灯却彻底坏掉没能及时亮起来,让周恕琛着实被那灭火箱上点出的蓝光给引去了视线。
周恕琛差点觉得自己眼花,凑近了些才看见简灼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塞着闪着蓝光的耳机,坐在灭火箱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走进了些,想要叫醒简灼,却无意间瞧见亮着手机屏幕上竟正好是他们的聊天记录。
以及小孩给他的备注:“New Drug”
第十七章 格陵兰之心
像是察觉到什么,简灼陡然睁开了眼,在对上离自己不过一寸的周恕琛时,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不进去。”周恕琛垂眼问。
简灼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只见周恕琛暧昧地伸出手指从他唐装领子里勾出他那坠着钥匙的项链,又撩起眼皮柔柔盯他,像是一种拷问。
“我就过来一趟,马上就走。”简灼解释,他把纸箱放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垂眼瞧了瞧手表,然后正经着一张脸对周恕琛说了句“生日快乐”。
他指着纸箱说“这是礼物”,嘴里含着一句“拜拜”旋即转身就要走。
周恕琛伸手环过他的前腰,将他捞了回来:“城北到城南。你穿对城过来,就为了给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简灼不看他:“不只啊,这不还送了礼了吗。”
“刚刚在医院为什么不送?”周恕琛垂眼看他,“现在这样是在讨可怜?”
“我讨你妈!”简灼一下急了,委屈地要命:“你凭什么吼我啊!我不是看你要和别人去吃饭吗!而且我想着过来等你,谁知道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周恕琛没有回答,揽着简灼用他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了门,又凑得近了些,说:“现在知道钥匙该怎么用了?”
简灼从他臂弯里钻出来,反手将周恕琛按在玄关墙上:“周恕琛,你是不是在耍我?看我这个样子很好玩?你做那些事情,好让我歌也写不出来,然后脑子里成天都围着你转,但你却可以正常生活和别人吃吃喝喝还那么亲近。你让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傻’逼!”
周恕琛偏头瞧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问过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什么也没说。”
简灼咬紧了臼齿,眼一下红了,一时间没能说话。
“那我再问一遍。”周恕琛扣上简灼的手腕,向前一步将简灼抵在墙与自己之间:“你喜欢我吗?”
眼神不自觉地奔逃,简灼不明白,明明答案就被大肆地摆在了案台上,可周恕琛非要这么步步紧逼,这让他感到耻辱,先点头就像先认输,仿佛是彻底被周恕琛捉去软肋,从此就得永远站在阶梯之下。
周恕琛的动作却更像是鼓励,轻轻地扶住了简灼的脸侧,带着薄茧的指腹贴在他的耳垂。但口吻却是带着质问的强硬:“说话。”
被那咄咄的质问撞破了防线,简灼皱了皱眉,竟突然哭了。
那些眼泪像断线的晶链一样往下颗颗地坠。他不能理解自己这样羞耻的生理反应,急忙地用宽大袖子擦着那些湿热,零落地伫着,头也埋得极低,半晌才有点崩溃地开口:“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但我怕,周恕琛,怕得不得了。”
简灼用手掌掩住了自己的脸:“……我该喜欢你吗?!我是个男的,别人对我好我还像他妈一条狗似的上赶着喜欢他,这正常吗?”
细碎呜咽声填满了整个空间,怯弱就被放上了台面,暴露在灯光下,一点一滴地要把简灼剖得干净。
蓦地,简灼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抬起,应激反应使他紧张地阖上了眼。
在那个瞬间,一种温热的触感袭上他的眼睑,他不安地动了动,又感觉到自己手腕被紧紧扣住。
周恕琛垂眼吻上简灼的眼睑,沾染了一些轻咸。
很快地,大概是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实在没法见人,周恕琛将自己的头埋进了简灼的颈肩。
简灼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嘴巴张了张,仓皇间只发出几个急促的气音,却又无疾而终。
他们胸膛贴得近了些,让简灼感受到周恕琛正狂烈搏动的心脏。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辞藻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情绪,阵阵酸涩绵延而出竟让人忘记欣喜了,只觉得周恕琛的心跳震得他骨架都在颤抖。
“……简灼。”周恕琛的声音低低从他颈侧响起,带些无可奈何:“你还说你不知道。”
面前的简灼像是完全不清醒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能够说些什么,他抓在周恕琛袖间布料的手松了又紧。不知道是对周恕琛表面游离的态度的后怕,还是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慌,简灼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的患得患失,像个姑娘似的顾虑如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