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京揉着揉着,忽然想起他早已忘记的一件事。
阿妈住的祭坛下有很多石屋,通常,他喜欢跑到开在祭坛边的那个石屋去,把石屋顶端的石板推开,扒在洞口编旁边的草玩。
有天,他推开石板,草丛边有只兔子正在啃草吃,他追着那只兔子在祭坛上绕了一圈,最后在守坛阿叔的帮助下抓到了兔子,捏着兔耳朵,高兴跳着跑回阿爸住的石屋,恰巧撞见阿爸躺在床上,就躺在阿妈的怀里,阿妈给他揉着头,正低声说着什么,两个人还轻轻笑了起来。
他听到笑,跑过去把兔子扔上床喊道:“阿妈你看,我抓到了兔子!”
他突然出现把床上的两个人吓得不轻。
他见阿爸的手快速从阿妈的怀中抽出来,阿妈红着脸满脸无奈,问他:“怎么回来也不出声?”
拾京一脸迷茫。
阿爸伸出手,叫道:“阿京你来。”
拾京不明所以,跑过去拉住阿爸的手,阿爸却摸上他的脑袋,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
拾京傻愣愣地问:“阿爸又头疼了?”
阿爸笑的很无奈:“是啊,臭小子,这下好了,疼上加疼。”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拾京在此时突然想起这件事,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舒舒服服躺在他怀里的南柳,又想起阿爸从阿妈怀中抽出的那只手,瞬间,他手指下的皮肤像是带电,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他的手指,一路欢腾到他的头皮,酥麻的感觉瞬间炸开,又回流至全身。
拾京手一抖,心中那股莫名心浮气躁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不一样,还有迫切想要去碰触她皮肤深处的感觉。
南柳睁开一只眼,问他:“怎么了?不想揉了?”
拾京看着她,慢吞吞伸出手,捂住她眼睛,另一只手慢慢放在了她脖颈处。
血在皮肤下缓缓流动着。
似乎,就是这种感觉,这种心烦意乱,好像只有狠狠扼住她的脖子才能终结的,想要触碰她血液深处的感觉。
不……还是不对。
他不是要杀她,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对……
不是。
并不是这样。
拾京迅速收回手,南柳察觉不对,拿开他放在她眼前的手坐起身,疑惑地看着他。
拾京依旧是那个表情,无辜中带着些迷茫和怔愣。
他在出神,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又神游到了哪里,在想些什么。
南柳左看右看,更是疑惑。
或许是错觉,刚刚她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涉及自身安危问题,南柳决定还是要把此事问清楚。
“你手刚刚放哪儿去了?”
拾京回过神,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背对着南柳,怔愣了好久,带着疑惑的语气,说道:“刚刚……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所以你把手放哪里了?”
拾京回答:“脖子。”
南柳沉下语气:“你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对你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南柳追问:“哪种感觉?”
“……我不知道。”
南柳忽然轻笑出声,却是压着怒火:“你知不知道,刚刚你的动作……很危险?”
拾京道歉很快,直截了当:“我错了。”
“若是我身边跟的有暗卫,刚刚你就没命了。”
拾京这才明白,她说的危险并不是指自己给她带来的危险。
“我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我错了,南柳。”
拾京转过身看着她,神情愧疚。
南柳脑袋都要疼炸了。
拾京说道:“我刚刚确实是想试试看……所以把手放在你脖子上……”
“试试看什么?杀我?”南柳声音变了,她忽然发现,这不是交流障碍问题也不是习惯差异问题,眼前这个人坦然承认了刚刚的举动确实是要杀了她。
“差不多……”拾京知道这事解释不清了,他承认了,但又坚定的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不是,已经不是了。我确定,那种感觉不是要杀你,我没那种想法,一丁点那样的想法都没有。”
南柳道:“所以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想试试……我要想明白对你到底是什么感觉。”
南柳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身后门开,雁陵进来放下食盘,见此情景,问南柳:“什么事?”
南柳摆摆手,坐下来,按住头,闭眼说道:“拾京,饿了就拿着东西回去吃。”
雁陵问她:“怎么了?”
拾京深知是自己的错,但事已至此,他完全没办法解释刚刚的行为。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鬼使神差的做出那样的举动。
拾京问她:“你……不吃吗?”
“头疼,吃不下。你去吃吧,去吧。”南柳揉着头,叹了口气,“你出去,让我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完全没办法想明白任何事……”
拾京点点头,雁陵把食盘分给他,送他出去,关上门问他:“刚刚怎么了?”
拾京没回她问题,摇了摇头,只说:“是我做错了。”
雁陵心累至极,道:“如她所说,万事等她头不疼了再说,你回房吃吧。拾京……你跟她不必现在就纠缠这些是是非非,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她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兴起对你认真一些,兴致落了,毛病也就多了。你俩现在若是猜来猜去,动心动情未免太早。这些都没必要……”
拾京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现在都还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雁陵说:“不是说你,也不是说她什么,更不是质疑你俩现在的情意,只是……她天真,你就不要天真了,早些醒悟是好事。”
看拾京的表情,似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但不管他明不明白,雁陵心道:“反正我是一时嘴快把话都说了,恶人也当了,该得罪了也都得罪了,谢还是怨,就看以后了。”
拾京愣了一会儿,转身离开,雁陵深吸口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挺不是滋味的。
☆、第31章 丢失
拾京回房越想心里越不安,可他又不知该怎么做。
饭菜无味,心不在焉吃了几口,拾京放下碗筷,对着空气发愣。
该如何解释,如何说,才能让她不生气?
想到南柳因为受凉头疼,拾京细细思索了一番,决定拿着香囊去找她。香囊里的药很管用,他也可以借此机会再见她一面,把话说清楚。
有些东西悬而未决,是会在心口酿出苦芽来,再加上独自一人的冥思苦想,想不明白,那些苦芽就疯了般的长,不一会儿,心底就遍地野草,细察之下,心中一片烦杂,更令人惴惴不安。
拾京为使自己心安,下定决心要把事情说清楚,并告诉她,昨晚她入过自己的梦,他醒来时,那种流连不舍的心情,到现在还记得。
拾京想,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心烦意乱又想亲近她又想逃开她,似烦又似依恋的矛盾心理,但他确实是喜欢她的。
每次听到她说话,看到她笑,自己的心就跳得很快。
南柳很美,美的像阿爸曾经念过的诗,他虽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吸引自己,但想起那晚月色下轻纱衣笑起来像溪水的她,他就不由自主的微笑。
拾京想明白了。
他真的喜欢她,对她的喜欢和之前被她碰到那种惶恐不安,想要迅速挣脱她的不舒服是分开的。
他起身翻找着那个夜色香囊,换下来的衣服找了,床上也都找了,却没找见。
他蹙眉回忆了一阵,推门下楼,来到客栈外的街道。
太阳早已落山,但夜色还未深,街上是暗沉的灰蓝色。
白日欢闹的街道,现在很是寂寥。
街上空荡荡的,唯有墙角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也不知在做什么,仰着脸东看西看。
拾京低着头,在一地枯萎半成泥的花瓣中找着那只香囊。
他从城门开始,慢慢走着,一寸一寸地翻看着。
不远处一家早已关张的店铺门口倚着一个乞丐,乍一看,她身上衣衫破烂,像是布头拼接出的,细瞧,却发现这个身着破衣的女人身前放着一方琴,用上好的木匣装着,外头还裹了块完好的碎花蓝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