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二三行+番外(39)

叶行之刚开张,见街对面停了一队马车,他迎出去,见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把拾京推了出来,紧接着,南柳也跳下车,笑嘻嘻推着他走来。

拾京脸上挂着还未消散的笑,见到他,说道:“叶阿叔,我今日出发,要到京城去了。”

叶行之呆了一呆,招呼道:“你来,你进来,阿叔给你准备了东西。”

他拉着拾京进楼,到酒柜前,取出一袋钱。

南柳跟进来见了,笑道:“叶老板太实诚,他和我一路,用不到。你做点生意不易,不用送了。”

叶老板是怕将来万一南柳的兴致淡了,拾京又无钱两傍身,来去不自由,但南柳在,他又不能明说,只道:“践行财,送不出去,双方都不吉利。拾京,收下,一路平安。”

拾京犹豫着接过钱袋:“阿叔……我没什么东西给阿叔。”

“平安就是,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虽说你因外族子身份在林中活的艰难,但要真说艰难,何处又不艰难?林中林外都一样。生活不易,我无别的东西给你,唯有送你些钱两聊表心意。虽不多,但也能救急。你好好去,找到你家人,你的父族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骨肉分离最痛,失而复得最喜,一路顺风。”

南柳笑道:“叶老板好会说!”

叶行之不笑不答,给她行了个大礼。

南柳愣住。

“叶某无子,与拾京相识十年,视他为半个儿子。他长于深林,我无法切实帮他做些什么,如今他走出深林,叶某见贵人相帮,知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今后拾京就托贵人多加照看了。”

“……不负所托。”南柳见此大礼,敛笑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叶某曾是五品学士,与柳大人一同在京共事。”

“为何……”

叶行之低低一笑:“叶某妻族是前朝旧人。小将军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南柳一时间感慨万千,却又无言,只好说道:“拾京,谢过叶老板,我们这就出发。”

拾京似有疑虑,但没多问,给叶行之笑了笑,再次谢过。

南柳上车,叶行之轻声叫住要离开的拾京。

“若是京城待不下去,就还回来,到我这里来。若遇到什么事,千万别一个人扛……”

拾京捏着他给的钱袋,里面有碎银也有散币,还有一张银票。

他不明白叶行之的意思,却又不从何问起,只道:“为什么?”

叶行之答:“你对你父亲知之甚少,到了京城,从何找起?京城的人,想的复杂,一人身上系着好几家的链子,动一动,好多家好多人都要跟着动。十年前你与我说话,我听得出你父亲不是普通人,你说了一句话,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

拾京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不记得了,是哪句话?”

南柳从车中探头出来:“这么久……叶老板,真要舍不得他,等他找到家人,我让他回来看你。”

叶行之低声道:“记住,到了京城先多了解,再寻你父族。十年前那句话,我现在复述给你,你不要同别人讲,记在心里,等你什么时候明白这句话,或许就知该不该找父族。”

十年前,叶行之刚见到拾京时,和他聊了许多。

拾京一边吃着他给的糕点,一边好奇地问他各种各样的东西,那都是他阿爸讲给他的。

“阿叔,芍药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见过,你往那边看,花盆里那个红色的就是。”

“阿叔,牡丹呢?”

“见过,不过牡丹只有京城人才养,也只有京城养得起。谷雨过后,昭阳京满城紫红。阿叔这里不能养,不过牡丹和芍药长得很像……”

“牡丹不是黄色的吗?阿爸说它盛世金光融娇柔,是花中的金色阳光。怎会和红色的芍药像?”

叶行之愕然,慢慢纠正道:“一定是你阿爸记错了,你到了京城就知道了,满城牡丹,除了红紫,怎敢有其他颜色。拾京,你阿爸会写字?”

“会。还会念诗。”

“那他一定是个……读书人。”

想起十年前的话,叶行之微微叹息,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拾京,你记住了,除了昭阳宫,其他地方见不到黄色的牡丹。”

拾京不解:“昭阳宫是哪里?”

叶行之竖起一根指头,示意他不要问。

“跟着南柳,她能帮你找到,只是……你到了京中,要先观察,把人心看遍,再决定要不要找你阿爸的父族。”

拾京虽不明白他的意思,然而还是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京中人心复杂,对你笑的不一定是对你好的人,对你好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你要当心,到了京城,生存一事,无人能帮,唯有靠你自己。”

“我知道了,阿叔……我走了,再见。”

车驾离开岚城,朝北而行,至贺方时,南柳叫停车驾,带着拾京坐进了贺方的酒楼。

南柳给他斟了一杯酒,悠悠笑道:“慢慢喝。”

拾京似喝水一样,皱着眉把酒喝了,歪过头,发现他们停在街角的车驾缓缓驶走。

“怎么走了?”

南柳哈哈笑道,抽出骨扇,指着东边:“当然要走了,他们走那条道,我们呀,走这条道。”

再次出发时,拾京有些视物不清,脸也发烫,他坐在马车里,手扒在窗口,朝外面看去。

雁陵骑着马微微动了动眉,问他:“何事?”

拾京又看向前面骑马的陌生大哥,更是迷惑,似是想不明白。

南柳把他拽了回来,笑问:“醉了?你竟把魂归酒当水喝,佩服。”

拾京忽然问她:“南柳,这是去哪?”

“回京啊。”南柳说道,“这条路回京,清静多了。”

拾京摇头:“京城在北边。”

“看来醉了也没傻。”南柳笑眯眯地玩着他头发,“不骗你,这也是回京,真的。”

☆、第28章 银丝牡丹绣

洪洲西接云崖二州,北接昭阳京所在的朔州,界内多山水,又逢暮春,山光水色披春意,更是如画般秀美。

拾京睁开眼,身下依旧晃动着,马蹄声和车轮声入耳,车上的窗户开着,时不时吹来阵小风,清凉湿润。

拾京回了魂,一时间不知自己在哪。

他扶额坐起身,南柳放下手中书卷,嗤笑道:“醒了?知道自己昨天醉了吗?”

拾京表情迷茫懵懂,慢慢摇了摇头。

“你没喝过酒?”

拾京眉毛一动,答道:“喝过。每次萤珠星升起时,我们就会喝酒庆祝,我从未醉过。”

南柳悠悠点了点头,问他:“你们喝酒庆祝什么?”

拾京:“生辰。”

南柳怔了一下,忽然笑问:“说起来,我还从未问过,你多大年纪?”

拾京想起之前宋瑜和姚检的话,道:“二十。”

“你?”南柳噙着笑,似是不信,“你有二十?”

拾京知道她的意思是嫌他傻的不像二十岁的人,他有些不满,端坐着一语未发。

南柳也知自己的惊讶太明显,收敛了几分,悠悠转了话题:“昨夜,我们到路边的一家客栈歇息,你当时看着还正常些,除了眼神有点飘,其他都还好,可我刚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听你拍我门,我问你什么事,你说……”

拾京看向她,等着她说。

南柳敲开骨扇,眉眼带笑,面上有掩不住的欣喜:“你说,南柳,你说过要带我到京城去的,你不能骗我,你也不能偷偷离开,我不识路,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屋子里,你要让我看到你,我要来你的屋子里睡。”

拾京忍受不了她的语气,皱眉道:“我没说。”

“你说了。”南柳手中骨扇轻轻敲了自己的耳朵,“我听到了,也记着了。”

南柳笑道:“所以啊,你昨晚非要睡在我房间里,躺我的床,还拍着床铺让我也躺下,说跟我睡一张床心里才踏实。”

拾京认为她在戏弄自己,冷静道:“不能够。”

“你还拉着我的手,怕我撇下你独自离开,所以攥得特别紧,今早叫你,你还拉着我的手,跟着我上了马车这才松开手,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睡得挺踏实。”

“你在编故事。”拾京下了结论,“我不可能拉你的手。”

他极力否认,南柳也不急,晨光中那双析出薄薄笑意的眸子看着他,斩钉截铁道:“千真万确。你忘了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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