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清怒道:“你呢贝珠?你帮助外族人带走了他,你让他背上弃族的大罪,那些外族人还打伤了阿妈和巫依!”
贝珠摇头劝道:“溪清,求你像溪水一样静下来想想,你不觉得事情就像今早的晨雾吗?在你看清真相之前,不要被愤怒蒙蔽双眼。你没有看到当时掉落在祭坛上的那把引血刀吗?我在远处的树上都听到了刀落地时的声音,若是那把刀扎进他的心,他如何能活下来?”
珠明走上前,对溪清说道:“溪清,我对溪水发誓,巫依真的要杀了拾京……”
他垂着头,想起当时在祭坛听到的话,终于,一股脑说了出来:“巫依说,拾京的阿爸迷惑了大母,拾京也一样,大母……大母对母神许过愿,想让阿京成为苍族人,追随他阿爸的影子。巫依想杀了拾京,把大母的心从可怕的深渊中拉回。”
溪清好半晌没反应过来,连贝珠也稍稍愣了片刻,一脸吃惊。
珠明将手放在心口,再次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太阳垂入地面时,一队苍族人来到青云营。
南柳从营帐出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斜阳下,溪清额上熠熠发亮的红宝珠。
雁陵绷紧神经,护在南柳身边。
南柳笑道:“怎么,来要人?”
溪清怒视着她,不知是红宝珠的光还是夕阳的红光或者是错觉,南柳见她眼眶通红,和眼下的那抹红纹几乎要同色。
溪清只说了两个字:“拾京。”
南柳收起笑,直直站着,眼中迸出厉色:“不给。”
对峙半晌,溪清看向身旁的溪砂,溪砂像刚哭过,从布挂中里拿出那个香囊,递给姐姐。
溪清把香囊扔了过来,南柳抬手接住,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银丝牡丹暗纹。
“哦,原来是来还东西的。”南柳慢慢扯出一丝假笑,“东西我替他收下,你们走吧。”
溪清没动。
但她的意思南柳很明白。
她想见拾京一面。
南柳面上笑着,心中却烦躁地想:想进去看他,门都没!
溪清转了视线,盯着她身后的营帐,看了一会儿,眸子凝住不动了。
南柳顿感不妙,回头一看,真的是拾京。
他散着发,扶着门边,雪白的脸,乌黑的眼,身上还披着她搭的衣服。
溪砂见到拾京,鼻子一酸,似是要哭:“拾京!我……我们都知道……”
溪清没有说话,深深看了拾京一眼,转头离开。
溪砂吞下要说的话,追上阿姐,也离开了。
这群苍族人倒是把南柳弄了个莫名奇妙,不知道他们来青云营唱了一出什么戏。
溪清走出好远,忽然转头取下弓箭,一箭射来,没入营帐前的土地。
拾京垂下眼看着震颤的箭羽。
溪清大声说道:“拾京!我们要放逐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们的族人,永远不要再回来!”
苍族人离开了。
拾京垂眸看了好久,头轻轻倚着门边,抬起眼,对着南柳微微笑了笑。
南柳大概能猜出几分,却也不问,只笑着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拾京点了点头,笑了笑,他别过脸去,闭上眼,一行泪缓缓滑落。
☆、第22章 叶行之
苍族人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向玉带林更幽深的地方迁去。
探知他们连夜撤走,封明月异常惊讶,百思不解,他举着火把站在玉带林边,远远目送他们静静离去。
迁族安置的地图白天就给那个叫贝珠的女人送去了,现在看来,苍族人还是没能接受他提出的弃林迁居,到外面来生活的建议。
然而因为地震,苍族人也无法坚守长居地沉默地表示对朝廷征用土地开采矿产的抗议,他们的决定竟然是向林子的更深处迁去。
封明月幽幽叹了口气:“万事万物,包容开放才更有生命力,他们的这个决定实在是……”
顾骄阳的鹰飞了回来,她说:“连鹰都不愿去的地方,他们真有勇气,明明出来生活更容易些。有时候,人的想法真奇怪,宁愿把祖上的破规矩奉为圭臬,也不愿意尝试改变。”
封明月担忧道:“那个脑袋稍微好使的女人还是没能说服她的族人,也是我托大,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如今……”
“愁什么?我们的任务完成了。”顾骄阳喂了她的鹰,用肘顶了顶他,“谢谢老天吧,凑巧。”
封明月无奈至极,短暂笑了笑,又板起脸:“有时候不得不服,我大同还是有国运在的。”
顾骄阳拍了拍他的肩:“我回凉州了,你这边是完事了,我那头还要再陪神风教耍耍。不用送。”
封明月惊道:“现在回?”
顾骄阳嗯了一声,嘟囔道:“回之前得看那个小子一眼,南柳一直护着,我都不好意思进去。”
封明月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被顾骄阳准确预知,抢先一步:“我只是去看他像不像他娘,莫醋,男人我也就喜欢你。”
封明月只好把话咽下去,化作一声感叹,摇头让她‘滚’了。
顾骄阳带着她的鹰背过身给他挥了挥手:“你继续,你姐姐可能真有天护着,国运亨通,想想这次的地动都给你带了什么出来,所以,莫愁了。”
封明月笑道:“走你的吧,我知道,我不愁。”
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这也太顺风顺水了些吧?
放以前,这么大动静的地震,肯定要被人春秋一笔,描述成君王昏庸天降惩罚的兆头,往大了说,这种地震是要震断国脉的。
可这次的地震,竟然有惊无险。
虽来势汹汹,却并未酿成大灾国难。
奇迹般的,除过岚城和玉带林受伤的二十来人外,地震竟没造成其他损失。
并且,这次地震像是专程给大同送矿藏一样,剧烈的震动将深埋在地下的那些矿藏都推送到了地表。
封明月想:这真的是天赐宝藏。
白日,岚城的官员粗略看了几块矿石后,惊叹不已,神神秘秘对他说:“天意啊,天意,陛下能睡个安稳觉了,下官还不敢多说,但……不止一个啊封将军,这是矿群!”
封明月哭笑不得:“托福。”
再细致些的勘探,需等朝廷下派专人来。
大约真是如他想的那般,他姐姐国运亨通,从登基起就有天护。
原本,封明月此行是打定主意要持久谈判,和苍族拉扯两三个月,花费些银两安置他们,真要谈不拢,考虑到时间急迫,估计还要动手。
却不想,一个天灾降下,既不用拉扯,也不用动手,此事直截了当,极快又完美地解决了。
苍族自行迁族入深林,并撤离的迅速,一来省下时间,二来省了银两。
再看这矿脉,一震下来,省了多少工时?
虽在处理苍族一事上,封明月办的极为不妥,但总体来看,他的确是完成了任务。
封明月动了动眉毛:“有时候不得不信天,我姐姐真是好运气。”
要转身回营时,他瞥见到一个很眼熟的人。
那人正在跟青云营的小将打听什么,封明月托着下巴看了好久,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叶行之。”
那人正是岚城揽月楼的老板,听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他转头看来,稍稍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来。
“侯爷。”
“叶行之,原来你辞官后来了云州?现在住在岚城?在做什么?”
叶行之却笑得很微妙:“我本就是岚城人,现下卖酒苟活罢了。”
封明月微讶:“我竟今天才知!”
他说完,忽然顿了一顿,问他:“那你夫人……”
叶行之苦涩一笑:“还未找到。”
叶行之的夫人花不沾是云州岚城人,年少时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和封明月同年进的昭阳京国子监读书,可惜后来踏青时不慎落马摔了头,打那之后一直记不清人,记不得事。
后来朝政更替,花不沾的父族因牵连到前朝旧党,被流放至连海州,父族离京那天,花不沾出城送别父亲,归家途中失去下落,一直到现在都未找到。
封明月不知该如何安慰叶行之。
叶行之却道:“兴亡如同日升月落,平常得很。兴亡交替,朝臣做选择也是不可避免的,成王败寇,这道理谁都知。我妻族选错了,自然要为这个错付出代价,我也不会去怨什么人什么命,毕竟我妻的走失与今上如何判她父族的罪并无直接关系,侯爷不必如此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