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跟先生……”袁沅问出口才觉得不合时宜,也不该问毕师傅,但听毕师傅道,“我也是听王志说,先生今天下午来的时候,太太吵得厉害,房间里东西都摔了。”
也是,夏克铭这样的人,就算跟他吵架,也绝对不是会破口大骂的人,而童修丽……
“太太娘家人都没告诉吗?”袁沅索性敞开问道。
毕师傅摇摇头,“不知道,太太应该自己没告诉。”
袁沅不晓得怎么说好,快到的时候毕师傅还道:“先生这两天总是被市里叫去开会,底下都在说,先生可能要吃官司,袁小姐,你知不知道的?”
“……”袁沅被这问题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最近是有点问题在处理,官司——不至于吧。”
她转念一想,问道:“毕师傅,你现在专门送先生吗?”
“对。”毕师傅道,“家里都是王志在看着,王志知道的事情多,估计能安排好,我么就听先生指挥指挥。”
袁沅点点头,两人下了车进医院,护士长来迎他们,毕师傅见有人照应转身就走了,袁沅略有深意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毕师傅敦实厚重的后背似乎传递给她一种可信任的感觉。
童修丽的精神并没有毕师傅说的那么夸张,至少人很清醒,也听说袁沅出小车祸的事情,见她来就苦笑着说:“住个院还要凑一起,也是没法子了。”
病房在隔壁,袁沅在她这里的沙发上坐下,“先生刚才去医院接的我出来,说——”她看了眼童修丽,“让我来陪陪你。”
“陪倒是不用,我好得很。他不来就是最好。”童修丽似是气又是恼地道,“你都自顾不暇,他好意思教你来陪我?”
袁沅不知怎么回答她好,捻弄着沙发的扶手,没答话。
半晌,童修丽扶着额对袁沅道:“阿沅,你知道吗?今天下午,周庭扬跟我说,他要跟可苓订婚。”
“订婚?”袁沅反应也是颇为震惊,自然而然地反问,“是那个——周庭扬?”
不然还会有谁呢?
她问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折子戏吗?一出又一出?
今天下午?童修丽为什么要联系周庭扬?那孩子——
坐在沙发上的袁沅望着童修丽,童修丽也望着她,两人似都明白双方心里在想什么,但谁都不说话,一句话都不说。
许久,袁沅才问:“可苓什么时候回来?”
“十一月吧。”童修丽苍白的脸上露出个寂寥的笑容,“听说课业学得很好,但挺忙的,聪明人,到底是聪明人。”
两人都知道她过去的荒唐,这荒唐距离如今也不远,但眼下改头换面,似重新做了一个人,这种改变,既是陌生的,又是措手不及的。
其实袁沅,还是很想问一句——凭夏可苓这样,为什么突然之间看得上周庭扬了?
难道周庭扬的手段真的如此高超?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不敢相信我这么重要的角色,到21万字才出场作者:其实我还能再拖一拖
欧阳:你不是拖,你是相当拖
第60章 童修丽1.0
第二日, 袁沅在病房中醒来,揭开纱布看脑门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医生来做了检查和换药, 并且叮嘱她一番。
“毛医生, 我想问下, 人的记忆会不会可能因为什么惊吓或者刺激给隐藏,或者重新出现?”袁沅盯着毛医生。
他正在给她检查小腿连接假肢的部位, 用手抬了抬眼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道:“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适?”
“酸胀。”袁沅如实道, “不过一直都有。”她补充一句, “怎么了?”
“肉眼可见的在萎缩。”毛医生将她的腿轻轻放下,站起身看着她,“你有多久没有好好来做过护理?”
袁沅失语, 的确今年出国几次事情, 身体素质跟不上,加上没有留心照顾, 的确在温度过低的空调房与雨天会有比较强烈的感受, 乃至于这几天没事就觉得不适。
毛医生见她一脸肃容, “很忙吗最近?至少两周来一次。”见她老老实实点头,才跳回去回答她的问题,“大脑记忆这部分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测, 的确有些人的记忆会储存在某个区块, 如果没有触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怎么,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袁沅正想如实跟他聊两句, 却听护士敲门,“毛医生,夏太太找您。”
如此清脆的声音落进袁沅的耳朵,她才意识到,这是在夏家的医院,她转而对毛医生道:“一个朋友,不过我一直以为她开玩笑,所以咨询下您,不要紧,有需要我下次带她来一趟。您先去忙。”
毛医生不疑有他,点点头,双手插在白大褂的方兜里,指了指护士道:“去准备消毒的东西,袁小姐断肢这部分你来做一下消毒清理,再送去拍个片子。”
袁沅一听毛医生的话也不敢多言,动了动小腿,白生生的一截,她伸手摸了摸,奇妙的感觉传到手心里。
等护士将袁沅推着轮椅送回病房,袁沅却瞧见一个正装的男士从童修丽的房间出去,拎着公文包,行色匆匆,她让护士推上前,敲开了童修丽的病房门。
只有童修丽一人穿着家居的睡衣坐在沙发边望着窗外,见袁沅进来,萎靡不振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
护士见状出去,将门合上,只留她们二人。
两人隔得不远,却似有条鸿沟。
袁沅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看她的模样又开不了口,她潜意识里已经不知如何面对童修丽。
“阿沅,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过你爸妈的事。”童修丽细长的手指交叠在膝上,她的膝头还盖着一件薄丝绒毯,墨绿的毯子衬得她手格外的苍白。
袁沅眼眸中划过一丝不解,不知道童修丽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件事,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她平静地问:“嫂子,你想说什么?”
童修丽耸了耸肩,双眸往下垂,似望着自己的手,亦或者是左手上那枚铂金结婚戒指,“我在你的房间,看到过你的一张——”她抬起眼望着袁沅,“全家福。”
袁沅抿唇,点了点头,既没有表现出意外,也没有惊讶,平淡的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可能太害怕了——我是说说可苓被绑架的那天,我在你的房间里。”她好像需要用很大的勇气才能说完这些话,但依旧坚持着从记忆里挖出这些事,“我当时只是想,你妈妈真的很漂亮。”
袁沅的瞳孔微缩,这一瞬间她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奇怪的思绪,呆愣三分之一秒后,她反应过来了。
童修丽将毯子提起一脚拉到腰腹的位置,整个人靠向沙发后方,眼睛却换了个方向,望着落地窗外,阳光斜着投射进来,令她的侧脸看上去难得的几分沧桑和脆弱,“后来我明白了,其实他养着你,也不见得纯粹是为了夏克安赎罪——其实想也是,天底下有谁做慈善把人收养到家里来?”
她眸光闪动转过脑袋来,“你说是不是?”
某种强烈的意念拖着袁沅往前走:童修丽有权利知道关于夏克铭的事情,然而那过去的隐私中有一半事关她的父亲。
而且,袁沅至今没有拿到实质性的证据,连她自己都在本能地回避这个话题——她不愿意,极度不愿意和任何人探讨这件事。
包括童修丽,甚至其他任何人。
“阿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童修丽突然盯着她。
袁沅不为所动,只是道:“你知道吗?我同你一样好奇。”她说这话的时候,内心似乎有些不忍,然后话一出口,就很难再改口。
童修丽将毯子一拎,气急了,“阿沅,你们到知道——夏可苓不知道吗?肯定知道啊,你不知道吗?你也知道啊,静阿姨呢?静阿姨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谁告诉过我?谁告诉过我?”她猛地哭出来,极度哀伤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
按下电动控制按钮,袁沅被轮椅推到沙发前,她试图去握童修丽的一只手,却被她避开,“嫂子……”
童修丽垂着头,修长的脖颈侧着和平直的锁骨形成一个扭曲的角度,长发落在侧脸,眼泪就从发丝间滑下来,她顺着袁沅伸过来的手,忽然张开双臂抱住她。
袁沅只觉得她在颤抖,以极度夸张的频率在颤抖,害怕、惶恐,夹杂着无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