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原炀有心反驳,却又无话可说。毕竟他身为陈氏地产的少东家,如果连手底下的人用了什么款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除了说明他是一个傀儡之外,什么也说明不了。
这个哑巴亏,陈原炀是吃定了。
他咬着牙暗暗看了一眼陈原烁,然而陈原烁却根本没有看他,只是谦逊地低着头。
该死,真是该死。
陈原炀又抬眸看了看陈至山,陈至山不知何时也已经把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神情看起来很是淡漠。
就在陈原炀觉得自己这次真是大势已去的时候,陈至山终于开口说话了。
“肖总那天也跟着副总经理去现场了?”陈至山问道。
肖海平点头。
“喔……是吗。那副总经理脸上的伤,是谁弄的?”
肖海平微微一滞,说道:“是受害者的妻子。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的丈夫是突发心梗而死,却没有想到是因为工程事故。”
“肖总之前和受害者的家属电话联系过吗?”
肖海平对陈至山的问题有些奇怪,但依旧回答道:“联系过,当时就听出来对方的情绪很是激动。”
“是这样啊……”
陈至山拖长了声音喃喃道。
肖海平的心一沉,突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说起来……住宅地产在肖总你的工作范畴里只是一个分支。而且你好像也不是地产公关部的吧?”
陈至山的笑意愈发深邃。
“怎么,我还没听说原来肖总你除了是商管公司的副总裁之外,还兼任了地产公关部的主管了?”
肖海平闻言握着钢笔的手一抖,他忙轻咳几声,说道:“董事长,我只是当天也去了……”
“肖总说之前联络过家属,还知道家属的情绪激动,也就是是你在去现场之前就已经明白当时会是什么情况了,怎么现在来做事后诸葛?为什么在总经理打高尔夫球的前一天,不过来向我弹劾他的不作为,反倒是事情发生之后过来算账?”
陈至山这句话一改之前慢吞吞的节奏,他严声问道,之后又面向会议室的全体人员。
“之前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作为陈氏集团的高管,你们要时刻有谈判意识。难道只有称为谈判的对话才是谈判吗?!”
陈至山突然抬高了声音,这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在心里打了个哆嗦,没坐直的人都赶紧坐直,坐姿没问题的人都低下头,以免被陈至山的怒火波及。
“对于谈判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谈判当时的情况与表现,而是谈判前一天的准备工作。本来地产这次的事情,就由于决策者愚不可及的行为,”
陈至山说到这儿,看向陈原炀,陈原炀虽然没有抬头,可依旧感受到了来自于父亲眼神的拷打,身体发抖不说,头也低得更低了些。
“由于决策者愚不可及的行为,已经在社会上造成了很差的影响。而地产的谈判公关又是一团糟。你们以为拿着一叠又一叠的钞票,去受害者的家里作出一副施舍的模样交给他们,这就是公关吗?!”
陈至山说到这儿,扬手使劲地一拍桌子。
“上学时的谈判课,你们这些人是都学到谁的肚子里去了?!”
他这一拍桌子,在所有人心中的分量不亚于当头的一记炸雷。
陈原烁本来以为局势被自己完全掌握,可还是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激灵。
“肖总,其实对于你来说,到底是总经理去还是副总经理去没有任何差别。无非就是换个人挨鸡蛋罢了。在你眼中送钱并不是道歉,而是一种破财免灾的方式,对吧?”
肖海平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没敢说话。
“所以说嘛,”
陈至山蓦地又笑了起来。
“我知道海平你,心系公司。但是下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你这个外行,还是不要掺和公关部的事情了。毕竟集团养着公关部的人,也不是让他们干吃白饭的呀……你说是吧?”
“您……您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肖海平见状忙下意识站起身,低头说道。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别站起来,聒噪。”
“抱、抱歉……”肖海平闻言局促起来,陈至山虽然这么说,却没让他坐下,他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而且,大家在谈判上都有一个误区,就是一上去就要给对方展示自己的肌肉。实际上,谈判是要告诉对方,我可以满足你的需求。”
陈至山把话锋一转,又一次看向其他人,却决口不提让肖海平坐下的事情。
于是五十多岁的肖海平就只能在全体高管的注视下,像是小学生被罚站一样尴尬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像这次的事情,家属需要的是什么?是钱吗?之前我们谎称受害者是心梗而死的时候难道没有赔钱吗?可是受害者的妻子这次还是愤怒地砸了鸡蛋。这说明对方最迫切需要的东西并不是钱。”
陈至山说着,看向陈原炀。
“作为公司决策者,交付赔偿款你已经没有去了,那么受害者的家庭情况,你总该了解吧?”
陈原炀见状连忙点头道:“是这样的,受害者生前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受害者去世之后,他的妻子就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现在的生活并不是很好。”
陈原炀庆幸自己听了徐恭的话,好好地查了受害者目前的家庭状况,不然今天若是答不上来,才真是落人口舌。
“实际上,”陈原炀看了看肖海平,“我听说受害者留下的两个孩子明年九月份就要读书,可是家庭情况困难,所以比起给予暂时的赔偿款,我还是更想从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对家属给予补偿。”
陈原炀作出一副诚恳的模样。
“我打算资助这两个孩子的学业,直到他们读完大学。”
这其实是陈原炀的临时起意,可他尽量地把这话说起来像是自己早有准备一样恳切。
陈至山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肖海平。
肖海平这才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总经理的想法很是妥帖,是我之前……误解了您。”
陈至山也笑道:“这是什么话。肖总是长辈,哪有长辈对晚辈道歉的道理?更何况他那天去打高尔夫,也的确是有错。”
陈至山说罢,才佯装出一副刚刚发现肖海平一直站着的模样,笑着摆手道:
“肖总怎么还站着,快坐下快坐下。”
肖海平这才讪笑着点头坐下。
陈原臻和其他人一起围观了这场老爷子与集团内部党派的战争,在嗤笑陈原烁急功近利的同时,也不免觉得骇人。
老爷子生平最恨党争,可像是这一次这样明显地打压还是第一次。
尤其在对方还是肖海平这种老资历的员工的情况下。
显然在对于集团的绝对控制权上,陈至山是六亲不认的。
陈原臻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伸手拿了桌上预置好的矿泉水,她正想拧开瓶盖喝个痛快,却看见高修正不紧不慢地摆弄手里的钢笔。
她微微蹙眉,就连手上拧开盖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刚才陈至山气场全开,在场的其他人无不是面色发白脚心泛寒,可高修却面色如常,嘴角还一直挂着看戏的笑容。
如果敌人在该慌乱的时候反而很是镇静,那么现在该慌的人,就是自己了。
陈原臻想到这儿,心中一阵烦躁,她拧开瓶盖,仰头往喉咙里灌水。
大概又过去半个小时左右,会议终于结束。
走出会议室的大门,陈原臻眼尖地看见肖海平打了个趔趄,被自己的助理及时扶住。
肖海平在陈氏这几年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但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依旧是双腿发软。
她正叹气,廖特助已经快步迎了过来。
“您还好吗?”
廖特助伸手扶住陈原臻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关切道。
陈原臻点点头,她拍了拍廖特助的肩膀,轻声问道:“我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您让贴的东西都已经贴了,就是字还在装裱,可能得后天才能挂上去。”
“不用急,该贴的贴好了就行。”
陈原臻说着,反手握住廖特助的手腕。
“先回办公室,得等着人家来验收才是。”
第52章 绣花枕头
陈原臻虽然不常用公司里的办公室, 却始终让廖特助记得定时遣人过来打扫。所以纵然她一个月都不一定会在这间办公室里坐一次班,可办公室里依旧是整洁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