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放东西的那个桌子已经不足以再趴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客栈的气氛终于有了片刻的缓解,被牧屿打断训话的官差打算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了。
还是那个老大身边的狗腿子,他浑浊的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两撇小胡子随着夸张的微笑变化了形状。
他搓着手状似讨好地走到牧屿的身旁,谄媚的跟他搭话,“这位公子,不知是哪家的贵人?”
因为没有见过牧屿和小川,所以他并不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只觉是药烛搬来的救兵。
木鱼连个眼神都不赏给他,把他晾在了一边。
狗腿子碰了一鼻子灰,颇有些讪讪的冲着连云霁一笑。
他们进来的时候,看似身份尊贵的连云霁就已经在这里了。
一身湖蓝色燕织锦配着那犹如刀削斧刻的剑眉,还有那不同寻常人似的琥珀色瞳孔,真的是像极了妖怪。
要不是掌柜的毫无怯意的出来迎接他们,他们还真就不敢进这何来客栈。
何来客栈,还真的是何来啊,这要是摊上大人物,他们这群小兵崽子可就真等着卷铺盖回家吧。
连云霁安慰似的朝他笑笑,还不待这两人聊起来,楼上就有人缓缓走了下来。
怎么说呢?
直到看到药烛的这番装扮,胡掌柜才知道,这个貌似是团队头子的家伙,是个女的。
一袭暗紫白纹的衣袍柔顺的贴合在她的身躯上,明明是灰扑扑的颜色,却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鹅蛋一样白皙的脸庞上是细长的眉眼,玉皙般的鼻子下是诱惑众生的丹唇素齿,简简单单一副魅惑众生的模样,身上却尽是淡淡的疏离与淡漠。
羊脂玉冠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像一丛芦苇一样轻轻荡在她的腰间。
在场的众人好像刹那间都没了声息,也不知是为自己看走眼而感到扼腕,还是被药烛的颜值所震惊。
药烛抬了抬袖子,同样认真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着。
嗯,不错,她的这件衣服和连云霁、牧屿的不一样,不是那种碍事的大袖袍子,反而是现在不怎么常见的胡服样式。
衬得药烛很是爽利。
虽然刚刚的话题还能继续,但是气氛明显不一样了。
那群官差老爷们就像拔了毛的大公鸡,丝毫没有之前的气势。
药烛慢慢地走下楼梯,她不想在这里多做解释,只淡淡地说了几句话结束这场闹剧。
“我们昨天晚上的时候刚进到沛城,初到贵宝地也没来得及打听众位大人的忌讳是什么,只仗着自己除妖师的身份住进这传闻有妖怪杀人的客栈。如有叨扰麻烦,还请诸位大人海涵。”
敷衍地作了一下揖,药烛不打算给他们继续客套的机会,直接对着牧屿说道,“我们走吧。”
牧屿放下劣质的茶水,声音清朗明媚,“好。”
“等,等等……除妖师,哎,别走啊,你们不是城主大人……”一直找的那群人们吗?
官差的声音远远的落在了后面,不知哪里的小妖受到牧屿的召唤拉了一匹马车过来孝敬,恭恭敬敬的请他们上车。
作为压榨着绑票和手下败将的药烛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踩着马凳上了车。
走在最后面的连云霁一点都不担心她们会将自己丢下,他朝着没有追上药烛她们的官差头子倾了倾身,微笑道。
“城主家这件事只有前面这几个人能解决,如果他们走了,你们就等着沛城的人死光吧。那种鬼魅东西,只会受到吸引,越来越多地跑到这里吃人。”
明明是残酷到不真实的话,从这个清光霁月的人的嘴里说出来,却只多了些许随意和轻挑,好似他从不介意这世人的生死。
官差不知道的是,当初师尊将他流放下山时也是这么想的。
身为修仙门派的掌门座下的大弟子,他好似什么都没在乎,做事全凭自己喜恶。既不为天下世人的劫难悲悯,也不为修仙仕途所尽心。
明明天资聪颖,仙途无尽,却不学无术,桀骜不驯。
对着他这一身臭脾气,说好了那是冷血冷情,说不好那就是狡诈自负。
所以,为了驯服他这匹野狼,师尊将他“抽筋扒皮”赶下山去,希望他能历经人间疾苦后,能生出半丝悲悯之心。
但是,他怕是万万都没想到的是,可怜他才给他留的那一点灵力,留多了。
面对药烛时欺软怕硬,面对其他不敌他的小妖怪时可就不一定了,瞅瞅那只小燕妖,可不就是被他连哄带骗,威逼利诱之下“免费”给他织的衣服吗?
不过也正如他那看破红尘的师尊所料,赤手空拳,一身桀骜的连云霁终是在这茫茫人世里迷了眼睛,受了大挫。
那个总是很悠闲随意的背影,可还记得他拥抱她时的悸动?
第16章 另一个极端
马车里宽敞的很,可以说是孝敬牧屿的那只小妖是真的尽了心了。
小川现在才稍微得了空来欣赏自己身上的燕织锦。
霜色的底纹配着深松绿的纹饰,带有些许胡服样式的衣袍飘逸出尘,衬得他像极了那些勋贵世家的小公子。
小川压抑着内心的欢喜偷偷看了药烛好几眼,他还是第一次穿上这么好看的衣服呢。
他的父亲是个忙碌的除妖师,做起事来几乎不回家,他一个人在家每日无米下锅也算是平常事,更别提这些不重要的衣物了。
但自从遇上药烛以后,他就像遇上了贵人,不用每天吃剩饭不说,还有超级好看的新衣服穿。
嘿嘿,他的师傅果然是最好的啊,要是能一辈子都跟师傅身后就好了。
小川心里像是抹了蜜一样瞎想着,但现在马车里的气氛可有点难以言喻的诡异了。
连云霁眯着眼睛一脸愠怒看着牧屿,手指捏得咯咯直响。
他居然跟踪他,不要脸!
他连云霁穿的衣服,怎么可能是他们这些妖物穿得起的,唉,都怪他落魄了,想当初……
牧屿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嫌脏般地扭开了头,果然还是看他不顺眼啊。
倏地,外边一阵嘈杂,药烛还没有从刚刚的沉思里醒过神来。
她总感觉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不简单。
心魔,沛城,乱葬岗,好似这本书所有原本的故事情节都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是因为她的出现吗?
还是正因为这本书发生了改变,所以她才出现了?
那,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拯救世界吗?
果然还是应该尽早找到女主,跟在她身边去看这个世界的发展啊。
倏然半阖着的眼睛微微颤了颤,即使不用眼睛去看,她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们被包围了。
为首的是那个官差。
连云霁,想干什么?
不急不缓抬眼去看他,连云霁心有灵犀般地对上她的眼,琥珀色的桃花眼狡黠地看着她,声音低沉。
“大人您就这么走了可不行啊,须知那种鬼魅东西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您也看出来了,这里的除妖师大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要想治住它们,还得靠您啊。”
药烛看着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她可丝毫没有从他的眉眼中看到什么慈悲心肠,普度众生的意思,他怕是损人不利己,就想着给她找点事干吧。
对于他这种明知自己眼前是深不可测的大妖,还能一直在坟头蹦迪的,药烛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理,可能是遭受过什么沉重的打击吧。
外面的官差看马车里的人迟迟不下来,手里提着刀左顾右盼,目光游移不定。
官差拿人好歹要个理,他们这种明摆着是逮犯人的架势,实则是想请人家办事,让人家下车,口气重了不好,轻了也不好,真的是让人难办呐。
大街上看热闹的人早已将这块地方围的水泄不通,指指点点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和看法,也不知道其中又有多少流言蜚语从这个人的嘴巴里流进另一个人的嘴巴。
为首的捕头是个惯会做人的,他和那些没事打打秋风赚点小钱买酒的底层官差可不同,看到事情僵持不下,立马就放低了架子上前两步去说好话,那其中该有的礼数和客气自是没得说的。
“尊驾来到沛城怎么能屈居在这小小的客栈里呢?城主大人早就在府里摆了宴席恭候您大驾了,大人您请随我来吧。”
说罢立马使了个眼色让身旁的小弟去拉马车,赶车的人当然也不是好惹的,眼瞅着向牧屿立功的机会就来了,自然也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