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酥说完,也没再为难苏香袖,转身隐在了夜色中。
苏香袖惨白着一张小脸,举棋不定地留在原地。她不想让他留下,又不能忤逆他的命令。
但是秦酥不一样,她或许能劝秦小六放弃然后离开斜鸿。苏香袖念此,不再犹豫,朝东边族寨走去。
第74章 大结局
宋锦和陆半风从王廷回来时,月已中天了。
“王爷,我瞧着老国主已经奄奄一息了,那王后好像也不是很关心。真是可怜可叹。”
男人漫不经心地接话:“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陆半风摸摸鼻子,讪笑:“这不是年纪大了,想到自己以后的凄凉景象,就悲从中来嘛。”
宋锦勾唇,戏弄着问:“怎么,还惦记着西春?”
陆半风长叹一口气,自怨自艾:“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表露心迹了。”
男人倒是自嘲一笑:“喜欢怕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爱一个人的心意,像是一场孤独又绚烂的盛宴,难收敛。
回到花老寨子中,一眼就看见了秦酥和西春坐下院内,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
“干嘛呢你们,这么晚了还不睡?”陆半风长腿一迈,跨到桌旁坐下问。
秦酥直接略过眼前的人,望向后面的宋锦道:“王爷,刚才苏香袖送来了一袋香料,说是什么迷月引。”
男人皱眉,上前翻看了眼香料,刚想说些什么,听见秦酥又补充道:“这迷月引焚烧可以制造幻境,苏香袖一定是有什么想通过幻景告诉我们。”
“点吧。”
陆半风见王爷发了话,麻溜地跑去屋里搬来香炉,将迷月引倒进去焚烧。
不一会儿,白烟袅袅。
秦酥只觉得自己站在一片白雾之中,整个人轻飘飘的,抓不住重心。
而眼前赫然矗立着一座王廷。
木安十四年,芙烟族谋逆,栾后被关押,等待问斩。
小王子诺哈跪在华庭正中,眼泪落个不停,口中哭喊着:“父王,母后没有背叛您!您为什么不相信她?”
老国主并不理睬稚童的控诉,只是神色凝重地派人将他送回了寝宫。
翌日,栾后于斜鸿集市斩首。
诺哈王子被锁在王廷中,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阿苏香自小便跟在王子身边服侍,眼见诺哈哭得撕心裂肺,小阿苏香也伏在他身旁泣不成声。
他太弱小了,无法守住母族,所以只能任人欺凌,只能生生地困在这黑暗中,被重重山影笼罩着,被山海波涛淹没着。
王廷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年轻的女人面容光鲜美艳,居高临下地看着诺哈,就像在看什么幼小的弱兽,目光戏谑而讽刺。
“王子殿下,王后已逝,节哀顺变。从今往后,将由臣妾来照顾您。”
诺哈一把挥开女人伸来的手,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异色瞳孔泛着冷光,咬牙切齿地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诬陷了母后和芙烟族!”
夕寐掩唇,笑容轻蔑:“是又如何?您又能怎样?王子殿下还小,若是不听话,被赶出王宫去,怕是连命都活不成了。”
诺哈掸了掸衣裳上沾的灰尘,拉起一旁的阿苏香,带着三分怒意七分恨,重重撞着艳妆华服的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廷。
这一走就是数十年。
再回来时,少年人羽翼渐丰,爪牙尖利,再不复当年弱小无助的模样。
他的异瞳里再无怯意,而是起婆娑、炽艳火,任暗潮汹涌,谁奈我何。
白雾散尽,月色长明。
要数最惊讶的还是秦酥,她以为的那个不学无术,整日只会拌嘴却又无比可靠的兄长,他原来如此高高在上,又如此身世坎坷。
他从没说过自己的过去,她竟以为那些黑暗可以被遗忘,不值一提。
其实并没有可以真正放下的东西,生而背负,一路迷途。
只是他悉数咽下了,默不作声。
秦酥心情低落着,冷不丁发现宋锦已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掌,而后低低地开口:“抬头。”
小姑娘闻言,乖巧地仰起小脑袋,顺势靠住男人的胳膊道:“怎么了?”
“看星星。”
“今夜天清无云,也无星。”
宋锦忽而俯身,与她四目相对,语调温柔道:“我眼里,有星星。”
秦酥睁大了明眸,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
“不是说一起看星星就会开心吗?”
“是呀,可是我见着了星星,王爷没见到!”
“本王也看见了,在你眼里。”
二人四目相对着,似乎都陷入了对方的爱意中,相视一笑。
……
秦酥大概也明白苏香袖的心情,秦小六想夺回一切,就注定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她们不愿见他深陷囹圄,反骨生戾的模样。
真正再见到秦小六的时候,是在风雨飘摇的风雨桥上。
秦酥站在一端,秦小六则遥遥隔在另一端。
少年人双瞳异色,看向她的时候,微微扬唇。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秦酥却没法对着他喊出“秦小六”这三个字来。
也许从他离开西廷那一刻起,从他双眸恢复异色那一刻起,秦小六就已经不存在了。
秦酥有满腹牢骚和疑惑想开口问他,可真正见到了人,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垂下头,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她太了解秦小六了,这数十年来,二人相伴着一起长大,他没有从风雨桥那端朝她走来,就证明了他去意已决,再不回头。
秦酥最终启唇,抬手朝秦小六挥了挥手,咧嘴笑的真挚。
秦小六见了,微微颔首,转过身去,一边往前走一边也抬臂冲着身后摆了摆手。
那日瓢泼大雨落在风雨桥里,秦酥觉得面上发凉,心里虽仍有惴惴不安,却也祈求着一切顺遂,如他意。
……
木安二十七年,栾国宫变。
秦酥等人赶到的时候,花老族人已死伤大半。婆虚大祭司仍不肯败退,似乎要将族人连同她自己都耗尽一般。
女人扬着鲜艳的披风,站在城楼上,目光却透过层层叠叠的敌军,将视线落在宋锦的身上。
那男人她强求了一辈子,也没能将他的心给捂热。
错是相逢求一善终。
婆虚翻掌,红衣如火,直逼向诺哈王子,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眉目灼灼。
她终于在漫天火光之下,看见了宋锦脸上的惊讶之色。
那是她终其一生所求的目光。
可惜她掌心的火焰没能烧到诺哈分毫,自己的身躯就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同灰烬一样地消失,快的她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咒骂,也来不及再看宋锦一眼。
远方好像传来数年前的声音。
“你负我。”
“本王不曾负你。不曾回应你的爱意,不曾许诺你的未来,不曾介入你的生命。你若执意活在一厢情愿中,就别给本王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是啊,是她这一梦,经年都不肯醒。只是她一人,活在梦里。
婆虚化成一缕烟尘的同时,阿苏香也没能逃过消亡。只是母蛊发作的时间更漫长,她就可以多看诺哈王子几眼。
秦小六从未这般手足无措过,他已经站在了顶峰,可以睥睨众生了,可他却在一瞬间,以为自己身处无间地狱里。
阿苏香其实舍不得就这么离开,可她别无选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枷锁,她挣脱不开,就只能被束缚着。
“希望你记得我,记得我这样活过,记得我在你身边呆过,然后随着漫长岁月忘掉我。”
阿苏香张口,无声地说着,然后在火光中尘埃殆尽,什么也没能留下。
秦小六喉咙颤动着,眼眶发涩,却在落泪之前,胸腔狠狠地抽动着,闷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以为可以带她天南海北地流浪,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带她回家,他从来没问过她愿不愿意,也从没想过她还有没有家。
自远方来,无处可归。
说的原来是阿苏香。
可惜还没来得及亲口告诉她,往后自己身边就是她的家。
秦酥看见男人半蹲着地上,没流一滴眼泪,却嘴唇发白地冲她无力道:“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多年前他守不住自己最爱的人,多年后亦然。
栾国大事记,木安二十七年,诺哈王子率一众异族长老逼宫,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妖后夕寐,囚禁了休芸公主。老国主在威胁之下禅位于诺哈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