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女子赴宴要穿什么?要戴什么?要抹什么样的胭脂?”
“……”
夏沐真不太习惯地别开脸,默不作声,也不回答,显然对他这过激的反应感到尴尬。
“你别又不理人啊。”楚无眠抓耳挠腮想了一阵,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遂吩咐随从去胭脂坊找来了红秀姑娘,让她帮着打点一番。
从午前等到傍晚时分,红秀终于拉着人走出了屋。
风髻露鬓,淡扫蛾眉。面似芙蓉,眉似新月。竹纹玫红的比甲罩在牙白色袄裙上,衬得少女肌肤白嫩柔光若腻。
楚无眠怔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惊艳之色。
“楚哥哥?是不是不好看…”夏沐真怯声开了口,面上羞得通红。
“不是…”楚无眠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语气倒是异常真挚地回答:“很漂亮。”
夏沐真闻言也是一愣,弯唇但笑不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夸她好看。
楚无眠于她而言,就像是药碗旁摆着一颗糖,就冲着最后那零星的一丝甜,她也愿咽下此前的百般苦。
重阳宴:
楚太傅本想借此家宴给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挑个合适的成婚人选,可出乎意料的是,楚无眠竟亲自带了人出现在宴席之上。
看起来羞怯但模样娇俏婉约的少女虽缩在楚无眠身后,可一只手腕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整个人就算想躲也无处可躲。
楚无眠的本意是怕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事受人欺负,于是亲自将人带入席间,表明了这是他的人,怠慢不得。
可他这番做法落在别人眼里,却是护着心上人的另一层意思。
闲不住的楚无眠没待到开席,人已不见了踪影,用脚趾头想也知是找赵山白一众骑马射箭喝花酒去了。
而这被独自留在席上的少女,便成了众矢之的。
因着男女分席而坐,夏沐真有些格格不入地坐在一圈贵女之间,默默无言地用筷箸戳着桌上各式各样没见过的花哨菜式。
这牛肠里怎么塞了花朵…
还有那螃蟹,是怎么吃来着?
西廷贵女们不知夏沐真脑海里这些惊奇万分的想法,只是觉得这楚无眠带来的没名气的小丫头清高的很,坐在一旁动也不动,面色如水,安静沉稳,仿佛瞧不上她们似的。
本就心有不甘的各家小姐们便小声议论着要去会她一会。
吏部院尚书家的二小姐原就是个好胜性子,且从小就心悦着楚无眠,奈何那花花公子从不走心,嬉笑皆是逢场作戏般。
“这位妹妹不知怎么称呼?”叶露禾侧了些身子,转脸同夏沐真开口。后者正费力地夹着珍珠翡翠银耳羹里的豆粒,被她这么一叫唤,吓得手一哆嗦,好不容易夹起的豆子“啪嗒”又跌落在碗里。
叶露禾显然被她这生涩笨拙的动作给取悦了,掩唇发出一阵轻蔑的嗤笑来。
没等夏沐真作出反应,叶露禾已举杯面向她带着倨傲的语气开口:“请。”
夏沐真闻言,也不好拒绝,遂捏着杯盏也侧过身面向她。还未等夏沐真说些什么,面前的女子却晃腕倾杯,将酒泼向了自己的衣裙上。
“哎呀实在对不住,我这手一抖…”叶露禾换上一幅慌张柔弱的模样,没什么感情地向她赔罪。
夏沐真眼见她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她本就是温吞性子,此番就算是入这宴席的代价,便不准备与之计较,仍闷头不吭声,撑着案几就要起身。
叶露禾至此仍不打算放过她,夏沐真越无动于衷她就越气恼,大家都是想攀高枝的,何必装出一幅大度样子。
趁夏沐真欲起身之际,叶露禾连忙上前握住她腕子,装作一副要扶她的动作,顺势将她手臂上一串檀木佛珠给拽了下来,砸在地上摔的线崩珠落,满堂惊。
楚无眠同赵山白是世交,自小便一块儿长大,平日楚无眠身边总环着数不清的莺莺燕燕,近些日子却一改风流作风,说是喝花酒,身旁倒是干净的一朵花也没有。
“怎么,有心上人了?”赵山白掀着眼帘揶揄着开口。楚无眠懒散地靠在软垫上,不屑:“这些女人,越看越丑了。”
还不如那个没长开的小丫头。
酒过三巡,楚无眠身边的小厮匆匆闯进屋里,附在他耳边:“少爷,夏姑娘在宴上推到了叶家的二小姐,现在正闹着呢。”
夏沐真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整日安静的像个小哑巴,不同她说话她就能闷一天的主,推别人?肯定是受欺负了。
楚无眠这么想着,火急火燎站起身来匆匆跟众人告了别,然后策马赶回府里。
赵山白冷眼看着他慌乱又着急离开的背影,同手下吩咐道:“去,查查是哪家的丫头。”
等到楚无眠赶到宴席上时,瞧见夏沐真半蹲在地上,裙裾湿了一大片,面色有些苍白,正伸手捡拾地上的佛珠子。而叶露禾则站在她跟前,趾高气昂地口中说着些什么。
一下子火气喷涌上头顶,楚无眠阔步上前,握住夏沐真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一把推开叶露禾,目光凶狠。
后者被推的一踉跄,险些再次摔倒,满脸不可置信道:“楚哥哥?你也推我?”
“谁给你的胆子欺负小爷我带来的人?”楚无眠有些蛮横无理地吼他,也不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总之他只要两只眼睛看见夏沐真受了委屈的样子,他就不乐意。
“我没有…我…”叶露禾开口欲辩驳,身前挺拔的少年已不耐烦地挥袖,拉着夏沐真离开了席上。
二人在河边坐下,楚无眠脱了外氅替瘦削的少女披上,然后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听见夏沐真先开了口。
“对不起…我太没用了,佛珠也断了…”
“哎呀一串破珠子,你若喜欢下次给你买一打。”楚无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宽慰她。
夏沐真其实知道,那串佛珠是楚无眠祖奶奶给他求的。今日入席时,她瞧见楚父手上也带着一串。
从未像今日这样,厌恶着软弱好欺的自己。
瞧见她神情低落,眼尾发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楚无眠心急地上前揽住她肩膀,将人带到自己怀里,轻声哄道:“佛珠是我给你的,宴会也是我带你去的,是我没保护好你,不怪你。”
夏沐真闻言,本来忍住的眼泪一下决堤般全都落了下来,打湿了楚无眠单薄的衣领。
她从来都是很黯淡的人,但他不一样,他永远发光而敞亮,胜过她见过的所有月亮。
“别哭了别哭了…改日带你去吃桑楼的枣泥酥饼、桂花糖蒸栗粉糕、蜜饯青梅、芝麻卷……”楚无眠绞尽脑汁报着小姑娘平日爱吃的点心,冷不丁听见怀里的人带着鼻音小声抽噎着回他。
“好。”
第16章
宋锦回到府里时,玄轩一众都乖乖在院内听令。
“都知晓姜亦的事了?”
宋锦瞥了眼低着头沉默不语的五人,问罪道:“秦柬,本王不是交给你看着办,你就这样把人办进太师府里了?”
“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宋锦冷哼一声,突然走到陆半风跟前,语气不善地开口:“陆二,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吧。”
陆半风闻言一惊,然后瞪大眼珠子摆手:“我不回!打死我也不回去。”
宋锦扬起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冲着姜亦这些年借你的花酒钱,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王爷你知道我爹的,我现在回去还不得被他打死,我不去。”
“姜凉,秦柬你二人把他押去太师府。”宋锦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下了命令。
秦柬和姜凉立刻上前,一人架着陆半风一个胳膊就往外押去,任由他惶恐地左挣右脱不掉,然后大声鬼叫起来。
“我不能回去!王爷!宋锦啊!你俩给我放开!”
等到陆半风被彻底拉走,宋锦看了看憋着笑的剩下两人,凉凉道:“姜亦之妹姜婉还在赵山白手里,你们去将人救出来。”
“是。”
宋锦见秦酥一口答应下来,微微皱眉,顿了一顿,又补了句:“动动脑子,别只会打架。”
“噢。”秦酥撅撅嘴,然后摸摸自己腰间的汉玉爵,信心十足地同秦小六退了下去。
宋锦似是不甚放心,唤来元鸦:“去跟着他们,随时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