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人家绕+番外(82)

何二还要争辩,何二娘子看日高升,急道:“夫郎,买卖要紧,已经迟了。”

何二喷着气,搬了菌蕈上岸,又粗声道:“你在这侯着,回去也搭你的船。”

船家气得笑了:“客人莫不是做梦,你只租了来时这一趟,还叫我在原地侯你,客人自来赶趟,赶上便搭你,赶不上,客人另寻船。”说罢一口唾沫吐在河中,再不搭理何二。

码头处泊着好些船只,载货载客的,大家均是同行,对内也各自争客,对外却是结成一饼,各船家眼见何二赤头红面要吵架,纷纷站直身。

何二是个窝里横的,看他们人多势众,歇声耸肩走了。夫妻二人将菌蕈挑到一处树荫下,何二娘子守着菌子,何二去寻菜贩。

与何二称兄道弟的能有什么好人,那菜贩姓张,也不是什么良人,一惯缺斤少两,童叟双欺的。何二找到他,说能收买来菌蕈,大家兄弟也不要他付本,只要他分卖出去,得利四六分账。

张菜贩想着这一本万利,卖出去便是净赚,卖不出去,也不会砸在手里,当下与何二一拍即合。在家中等得几日,直等得心生不耐,才见何二颤颤跑来,没好气地将何二一通埋怨。何二不敢得罪他,小心赔不是,领了张菜贩去码头那。

何二娘子正与人吵嘴呢,她守着菌蕈,码头人来人往,索性扬声叫卖,也引得一些买客围过来问价,得知只要七文钱,价比市集上低好几文,蹲下身就要挑拣那好的。

何二娘子顿时不干了,道:“我拢一处收的,你也拢一处买去。”

买客笑起来,道:“好个不讲理的妇人,你家的菌蕈有好的有坏的,连泥带土,连草带叶的……”

一语未了,何二娘子恨他败坏自家的菌子,嚷道:“带泥的才鲜灵,草叶遮日头,你两手尖尖一看便不知农家事。”

那买客丢下菌蕈,生了气:“我纵是十指不沾水,好烂也不识?罢了罢了,不买了,你留着自吃。”

何二娘子揪了买客的袖子不依:“开张不吉,我一日不顺当,你不买也得买。”

张菜贩与何二赶来时,眼见里外三圈围了好些人,挤进人群方知事情始末,何二暗骂何二娘子眼皮子浅,忍着气与那买客说了几句好话。张菜贩却是瞪圆了眼,他怎也没料到何二竟收得这许多菌蕈,为难道:“何二,我也不过道边摆挑儿卖菜,兼有几家主顾送卖的,你这六七筐菌子,我哪里卖得了?”

何二笑道:“张兄,我知你素来有门路,你又有同行,各人分分就没了。”又压声道,“张兄拿去卖,不记本,你同行拿去卖要按着规矩来。”

张菜贩瞪眼,道:“何二,你莫要害我。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们这些小摊小贩,买卖的蔬果都要从团头那批买。越过他去,私下与你作堆,要是事发,菜行团头怕不与我干休。”

何二拉着他:“都说张兄好汉,怎也前怕狼后怕虎的,我打听得分明,菜行团头那的菌蕈卖与你们八文钱,你们再卖各户人家怎也要十几文才有赚头。越过团头,我们私底买卖,卖个七八文就有赚头。别处价高,你处价低,这买卖岂不稳了。”

张菜贩略有心动,只碍于菜行的势头不敢随意应下,道:“与你是没半点干系,我却是在菜行眼皮子底下过活的,你一泥腿田舍汉,得罪了便得罪了,至多饶上一顿打,我得罪了他们,怕是在桃溪寸步难行。”

何二涎着脸笑:“张兄说得这般厉害,我只不信私下没有自行买卖的。”他赔着小心,舌头开出花,马屁从头拍到尾。

张菜贩被拍得高兴,又想着富贵险中求,与何二蹲在荫处细商,二人臭鱼烂虾凑到一块说得口沫横飞。张菜贩定下主意,他也留了个心眼,不敢将菌蕈尽收到自己家中,反在外头找了个僻处,招同行过来分卖。

过秤间,却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气势汹汹地涌进死巷,领头那个张菜贩识得,正是菜行团头信重之人,暗叫糟糕,矮身要溜,被那壮汉一把提溜了回来。

何二傻了眼,嘶声道:“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我……我……我要报官。”何二娘子早吓得尖叫连连,抱着头躲那哭泣不止。

壮汉一脚踹翻菜贩,问他:“张猪狗,你来说说天理,说说王法,是谁家先坏了规矩?是我们没天理,还是你们没王法?也不去桃溪细细打听了,这百行各业的,哪一行没个规矩?我们可是官府分管的。别说我们这些菜行、米行、鱼行的,一来这是官家,二来也免得你们这些小人坏了行当,就如卖吃食,上头要是行作管着,万一你家懒怠,用得碗碟不干不净,吃坏了人,累及同行的名声,你家不做买卖,别家也跟你倒楣不成?”壮汉从筐子里抓了一把菌蕈,连声冷笑,“果然,不走正道的,定有见不得人处,这等泥草烂菌子,你们莫不是要欺客。”

几个菜贩被逮个正着,蹲那大气也不敢出。

只何二不懂,哭道:“我们不过农家,讨口饭吃……”

壮汉不为所动,道:“放屁,你农家拎个得篮儿卖些时鲜,谁个管你,这大宗的买卖却要经我们手。你们这几筐烂菌蕈,说不得还藏着有毒,别个吃死人。砸了吧。”

一同来的几个青壮二话不说几脚踩扁了箩筐,将菌蕈砸了个稀巴烂,何二心如刀割,伏在地上哭得好似死了亲娘,口内嚷着要报官。

壮汉笑道:“你要报官,兄弟几人送你去县衙门口,你只管去。”

何二那声哭嚎硬是咽回了肚中。

几个壮汉砸了菌蕈,又冷笑几声,扬长而去。张菜贩等人忙伙在一起,扔下何二夫妇借着墙跟溜了。

何二与何二娘子抱着头痛哭,看看地上的菌蕈,一朵好的都捡不起来。不得法,你扶我我扶你到码头,哪还有船在,连问了几条,都不去牛牯村的,摸摸钱囊,没剩得几个子,只好凄凄哀哀相携着走道回村。

壮汉领着人一路到一家酒肆内,寻到坐那吃酒的菜行团头,道:“余团,那张猪狗真个伙同人私下买卖。”

菜行团头吃着酒摸摸下巴,道:“倒真让姓江的小子料准了,后生可畏啊。也罢,各得好处,他少个争买卖的,我杀鸡儆猴立了威,互好互好。只我这心气不顺,要再问那那小子饶一罐汤来吃。”

第70章 结亲求和

何二夫妇回到村中惊魂莫定,一趟买卖,赔个精光不说还得罪了桃溪菜行的团头,张菜贩也不是什么善茬,定要加火气撒在自己身上,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打定主意,这几月只在窝在村中,寸步不入桃溪,料想那些个无赖泼皮纵要找他们的麻烦,也不会领人到村中来。

他二人一路走回家中,半夜方到家,途中看不清路,摔了三四跤,差点没把鼻子给摔歪了。摸到家中,儿女皆已睡下,夫妇二人也懒怠梳洗,合衣睡在床上,脚底一溜血泡,痛得好似踩了一路的热碳。

何二娘子又是怕又是心疼,呜呜咽咽哭个不休,何二也想哭,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受这些罪。二人到了天将亮才迷糊睡去,一早便被喧闹声吵醒。

蓬着头垢着面出去一看,一口血差点没涌上喉咙口。院中挤着好些邻舍,间还有邻村的,一个一个挎着篮,抱着筐。一双女儿一个收菌,一个付钱,忙得不亦乐乎。

何二眼前发着黑,院中已收得两筐菌蕈,这回看这一朵一朵的菌子,再也不是铜钱的模样,反倒是催命触楣头的事物,恨不得挑了去填河。

“走走走,不收了不收了。”何二火冒三丈,上来一把夺了女儿手中的秤,怒喝,“谁让你收的,啊?哪个让你收的?不收了不收了。”

来卖菌蕈的村人面面相觑,打头一个村妇惊问:“如何不收了?先时说得好好的,我们采的菌子,有多少算多少,你家尽收的,我还遣了家中几个小儿放下活计,一同进山采菌子呢。我家小儿,一脚踩空,险没摔死。怎就不收?”

何二鼓着眼道:“我家的买卖,合算就做,不合算就不做,牛不吃水按不下头,何况别家的买卖?任由你说了算?”

何大堂妹吓得傻了,眼看院中邻人动了怒,忙一把扯了妹妹,避到了后头。何二支楞着脖,大喊:“说不说便不说,莫非你们还要强卖不成?你们硬要将菌子塞给我,我是半文钱不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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