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身边的人,大多数人都在看着台上,除了身边的陆肃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展露着相同的想法。
“她们演的什么?”台上唱起了戏,何零儿听不懂,问身边的人。
这个涉及到了知识盲区,秦旻则也不知道。
倒是边上的陆昌柄知道:“《陈三五娘》”
“陈三五娘?”何零儿重复了一次。
陆昌柄虽处处针对何零儿,但在共同患难下也难得的收回了脾气:“刚刚那一幕戏说的是元宵之夜,潮州城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富家女子黄五娘携婢女与邻妇李姐相随,与泉州才子陈三邂逅,互生好感,陈三遗扇与地,李姐拾起交与五娘,五娘读了扇上题诗,才觉他才华横溢,顿生爱慕。”
这些话实在是不像陆昌柄嘴里说出来的,何零儿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幕布缓缓拉下,台上演员退场,台下观众意犹未尽。
但再意犹未尽,今天的戏份也结束了,哗啦啦的站起来,拿起自己的板凳慢慢散场,树上的人跳下地,拍去手上的尘土,也回家了。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背对着他们向前走去,只剩下黄土地面上一些被凳腿戳出来的小坑。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写着老旧和黑白,就如这座突如其来的村庄,也是被时间掩埋的,被尘封的,还来不及扫去表面污尘就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啪“一声,被竹竿子高高架起来的几盏灯泡齐齐灭了。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似乎是被遗忘的人群。
“你......你们发现没有,”陆肃嗓子直发抖,说出来的话也不连贯了,“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们。”
何零儿点头,这不很明显吗?
“因为是两个时代的人,我们只能旁观,不能参与。”何零儿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陆盛问。
“静观其变,”陆奇霜开口,“既然‘他’把我们拉到这里来。我们跟着‘他’走吧。”
陆盛说:“我们不能回去吗?”
陆奇霜:“怎么回?”
“我们从那扇门来的,就从那扇门回去啊,我宁可在外面呆着也不想来面对这一群像是随时随刻都能看到我的人的地方,我没有安全感,就怕他们的眼神下一秒就对到我身上——”
说完,他转身指向来时的方向,声音像是被拦腰斩断,陆盛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寒意从后背往上窜。
——那个地方哪里还有门?
举目望去,那里有泥瓦房,有树,有山,有空荡荡堆着稻草堆的空地,可唯独没有门。
他们来的地方消失了。
他尿意横生,下腹一阵阵的收缩着,竭力控制着不断在发抖的腿,看了一圈除了陆肃外表情都很平淡的所有人,“不是,你们......”都不害怕的吗?
正要说,他看到陆昌柄压过来的眼神,躲闪着眼神的闭了嘴。
陆萍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一激灵,“阿盛,你们跟紧我们就行了。”
何零儿说:“走吧,我们四处逛逛。”
人群已走光,傻愣愣的呆着也不是个事,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也好。
秦旻则习惯性的想要来拉何零儿的手,何零儿手一缩,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笑了一下:“这里不用啦,能看见。”
手僵硬在空中几秒,有些不自然的放下,“小东西,这一招河拆桥用的挺熟练啊。”
何零儿有些尴尬,嘀咕道:“这里又不黑。”
确实不黑,虽然灯灭了,但是月朗星明,人眼在熟悉了最初的黑暗后,就已经能适应了,能看清大概,与在外面被浓雾笼罩的纯黑截然不同,况且,还有人家屋里映照出来的暗黄灯光。
秦旻则把手背在身后,先走了半步,刻意在前面停顿了一会等着何零儿跟上他才继续走。
这里是一个小村庄,不大,整个村庄都是绕着中间这个广场呈一个很大的圆形,周围一圈稀稀拉拉地种着很多不知名的树,在月光下像是一尊尊高大的守卫,安静如厮。
走着走着,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尖叫。
是陆盛。
陆昌柄大概是被他这三番两次没出息的样子气到了,又觉得在外人面前陆家人这样露怯面上无光,脾气一上来就一棍子打了过去,正好拐杖敲到了他的膝盖窝里,陆盛腿一弯就往前磕。
又是一声长长的尖叫,紧着着是“扑通”一声入水的声音,陆盛头倒地栽了进去,
众人大惊,这才发现原来在陆盛前面有一口井,井上垒了只比平地高不到半米的石面围栏,直径四十公分左右。黑漆漆的,与黑夜颜色相融,也难道大家一时都没发觉。
陆萍动作极迅速的飞扑过去,趴着叫道:“阿盛!阿盛!”
陆盛手扒着井壁,身体已经完全在水里,只露了个头在水面上,彷徨又无辜的看着上面。
陆昌柄见人没事,才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把人拉上来吧。”几人才落下一口气去拉人上来。
等人浑身湿透的上来,陆盛浑身冷的牙齿都在打颤,他抱紧着胳膊哆哆嗦嗦的在原地跺着脚。时逢盛夏,越到晚上知了声愈盛,虽说清风徐徐,但陆盛这入个水就冷成这样,确实过了些。
地上的水渍一路跟着陆盛滴滴答答的延伸,陆奇霜回头看,发现何零儿和秦旻则并没有跟上队伍,何零儿蹲在井边上,双手攀着石头围栏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进去。而秦旻则则是安静的站在一边,垂头看着她。
夜风清凉,透着一股温热。
树影婆娑,颤颤枝头,有蝉鸣,有星空。
陆奇霜转回了头。
她笑了笑。
第69章 今天和好了吗
“有发现什么吗?”秦旻则问。
何零儿的声音自下面传上来,在井壁上敲击着回声,有些闷闷的,“这底下好凉呀。”
秦旻则说:“井水属于地下水,距离太阳下山又有一些时间了,是该比一般的水要凉上许多。”
何零儿在井下摇头晃脑的感受着凉气,秦旻则在上面看的胆颤心惊,几次想拎着她的领子把人拽上来,可何零儿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似的,他一有这想法,她就能出声警告他。
“别动啊,耽误我事我可找你算账。”
水面平静,极致的黑色,何零儿凝神细听,安静的可怕。
她砸吧砸吧嘴正打算起身,忽见一簇光从右往左打过来,水面渐渐亮起来,她一晃眼,只觉得手有些抓不住石壁,她心里一紧,大叫一声:“秦旻则!”随后快速的直起身子,一看到周围的环境愣住了。
白天了。
观众和演员已就位。
戏又开始了。
***
陆盛三人显然没有对这光速变幻的时间和瞬移反应过来,瞠目结舌的怔在当场,还是陆萍稍微有点脑子:“我......我们这是......又回来看戏了?”
陆奇霜说:“如你所见,是的。”
陆昌柄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又不想在何零儿面前掉份:“沉稳一点,这样说话结结巴巴的像什么样子!”
陆盛身上的衣服还没干,冻的嘴唇都白了,头发上还滴滴答答的在趟水,脚边的黄泥地变成了黏黏的泥,脏了他的鞋后跟和鞋面。
***
“这一出戏唱的是‘宦官之子林大,灯下观五娘美貌,拦住去路,企图调戏,幸得邻妇李姐解围,五娘和婢女益春才得已逃脱,仓皇离去。“等戏落幕,陆昌柄为他们解戏。(这一段引自百度百科。)
画面一转,台上戏份骤变,小鼓声敲的急切,二胡拉的哀怨。
“五娘的父亲趋炎附势,将五娘许配给了林大,五娘苦苦哀求父母延缓提亲,而父亲顽固不允,反斥女儿不孝,不顾其哭诉而推其在地,五娘见林大为人粗鄙,痛断肝肠,连日以泪洗面,缠思郁结,愈加思念陈三。”
这一断是陆奇霜说的,何零儿看过去,她笑笑,说:“昨晚......刚刚四叔已经给我们大致讲了《陈三五娘》,接下去该上演的是陈三遍寻不着五娘,颓废度日,却不想有一日骑马路经五娘家门口,意外相逢。”
“五娘大喜,情难自禁之下,以绣帕锅荔枝投掷在陈三面前,陈三装成磨镜少年,入府与五娘相会,在正欲互诉衷肠之时失手打破镜子,惊动黄父,于是卖身入奴进府,并伺机与五娘相会,岂料黄府府规森严,内外隔绝,家丁与小姐难相遇,相思之苦日日折磨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