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堂。
当四名老臣看到大都督衣冠不整,满面怒气的从内室中冲出来之时,本准备好了的说辞却都哽在了喉咙里。
更可怕的是,周瑜在冲着他们微笑。
“各位所来还是为曹军一事?”
半晌静默。
“大都督我们只是来禀报一下顺带请战大都督若是无暇不必顾忌我们请您三思末将告退。”
此番,周瑜回来的要更快了一些。
两个人却都没有什么情绪了。
看着那人颓丧的坐在了自己旁边,孙瑜也不禁也有些头痛了。
想要安慰安慰他,却不知说什么好。
“罢了,不急于这一时。”
说罢,将手伸出,覆在那人手上,描摹他掌心纹路。
“公瑾曾言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以为此生,永不再会拥有的来日方长。
周瑜什么都没说,只轻轻的吻上来,灵活的舌翻搅着他的口腔。
本以为彻底熄灭的情欲竟又有些升腾了。
对此人,从来都是这样。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小小的斗室内春光旖旎。
孙瑜眯着眼,看那人坐在自己腰上,有力的挺动,汗水随着他的脖颈,胸膛直流而下,沾着滑腻的肌肤,闪着光芒。
他轻轻浅浅的呻吟着,用眼神诉说着此刻的意乱情迷。
“大都督……”
迟疑的一句话从门外传来,接着叩门声应然而起。
“鲁肃……鲁子敬大人携客求见。”
孙瑜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只见塌旁的一个花瓶被立时丢出,砸在了门上。
那小厮的声音终于止了。
当周瑜第三次将衣裳穿戴整齐后,那个依然赤裸的躺在榻上的人缓缓的说了一句。
“公瑾……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恨曹操。”
另一个已经下了地的人亦轻轻道。
“此番,他若敢来,见一个杀一个。”
接着,孙瑜见他深深吸了口气。
“一个不留。”
第二十二章 飞蛾
诸葛孔明初次见到东吴的大都督之时,他正于案几上抚琴。
墨黑的发只是半束着,指下琴音叮咚,却是一曲《广陵散》。此曲难度颇大,几个泛音要求力度拿捏的不重不缓,否则便会有滞涩之感。
只是这曲被他一番演绎,却是刚好,连贯磅礴不说,倒似因奏曲之人心绪平静,使得琴音亦舒缓了很多,淡了这曲中原有的杀伐气。
人道“周郎顾曲”,原倒是未曾在意,今日一见,个中滋味是亲身领略了。
不禁对面前人的尊敬又添了几重。
当即正了正冠袍,也不待鲁肃引荐,便持扇躬身一礼——
“刘豫州帐下诸葛亮,求见大都督。”
周瑜的琴音止了。
他抬起头,一双明亮的凤目便盯着自己。
挺鼻薄唇,象征着他的坚忍。瘦削却棱角分明的轮廓去了几分女子气,面色虽苍白了些,却隐隐从颊边透出一丝红来,映的他更是顾盼生辉。
周郎之美,冠盖江东。
孔明一时竟有些恍惚。
周瑜的眉毛却微微纵了起来。
鲁肃见了此情此景,忙笑道:
“几日不见,公瑾气色倒是愈发好了,”一边执了孔明的手,拉他到旁侧的客位上坐下,一边略略躬身,对周瑜一礼——
“深夜造访,公瑾勿怪啊。”
周瑜的脾性他最是清楚,看他今日状况,怕是刚为什么事动过气,还是谨慎些为妙。
“子敬无需拘礼。诸葛先生远涉江东,可还是为了曹军一事?”
周瑜亦不拖沓,直接切入了正题。
方才他与那内室中人几次三番的被打断,内火未散,只得依靠抚琴平复一下心绪,却见这前来叨扰的外客死盯着自己,不禁又有些光火。幸而鲁肃打了圆场,他自然也想早点结束这会面。
抗与不抗,降与不降,他心中自早已有了打算,普天之下,他只在乎一人之想法,他人的,又何须赘言。
孔明见他如此爽快,料想自己也不必拐弯抹角,亦直接道:
“亮见江东上下,均有意归降,不知将军何意?”
周瑜却已倒了杯清茶与自己,他缓缓的晃动着手中茶水,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足下何意?”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鲁肃却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果见孔明轻轻摇了摇羽扇,慢慢道——
“亮听闻江东有美女二乔,若都督有心归顺,不如力劝你家主公将此二女献出,以保江东之安,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语毕,他紧紧盯着周瑜,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素闻江东周公瑾性情刚烈,此番被自己一激。怕是本有动摇,也能一心抗曹了。
“这……你这……”
鲁肃却已惶惶然离了席,先面向周瑜抱拳一礼,却又回头指着孔明,面上一片为难之色。
“孔明你怎能胡言!……你有所不知,这江东二乔……早已,早已是先主公与公瑾的发妻了,你怎能……”
孔明脸上自然立时现出一副大为悔愧的表情。
他正欲起身道歉赔礼,周瑜却伸出一只手,示意不必了。
那风神俊朗的人将目光从茶杯上挪开,挪到了孔明脸上。
玩味的表情就如此浮现,却还似带了一丝诚恳。
“先生何必想此法激怒于我。”
视而不见孔明脸上隐现的尴尬,他淡淡的续道。
“劝我将孙家江山放在女人的肩膀上,却不知先生此来,置孙吴究竟于何地呢?”
孔明此刻方才知道,他小看了眼前这人。
有了这人,自己前番的许多担心均为多余。
这孙吴,有如此的领帅,便够了实力与北方曹家分庭抗礼。
“哈哈。”
将本遮住面的羽扇放下,目光再也不闪不避,望着面前这人。
“那容亮再问一次,都督对此事,究竟……何意?”
语句末尾咬了重音,连鲁肃也能听出这语气中的不可推拒。
周瑜却还是淡淡的。
接着他忽然笑了。笑的眼睛都有些微微眯了起来。教人看去,自觉春风拂面。
他就如此微笑着,轻轻说——
“操来,自送死尔。”
直至客人已去,周瑜已径自入了内室的门,躲在屏风后偷听的人才似乎有些反应了过来。
他入得内室,抱着手倚在门上,见那人一进来便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他开口,声音很低,是周瑜熟悉的频率。
“早便知道你定是这么想的。”
那人没有回头,却只是说道——
“没有理由要做他想。我正给主公上疏,曹操此来,犯了兵家四忌。远故里,伤水土,疲惫之师,强弩之末。”
接着,他缓缓吐了口气,回过头来,凝视眼前人,微微笑了笑。
“他此战必败。将军莫非不做此想?”
“听你分析倒也有理。”
那人走过来,缓缓拈起周瑜散落在桌案上的一缕发,在手中把玩。
许久,方才放下。
“但最初我倒是未曾想这么多。”
他一手按在面前人肩上,稍稍欠下了身,与那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锋利。似曾相识的,能穿透一切。那里面,总是有种睥睨天下的傲气。
“我只是清楚,孙家,是许死不许降的。”
他顺手抽出了旁侧架子上的一把古剑,挽了个剑花,接着只听“锵”的一声,将那剑扎入身侧地下,入土数寸。
他微微眯了眯眼,语气不容质疑。
“所以,谁敢来,都别想回去。”
他凝视着周瑜手中写了一半的书简。
“公瑾。他送我们满江战表,我们便送他们满江浮尸。”
后者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握着竹简的手,抚上他的脸。
他见他唇轻启,声音宛如耳语。
他说,好。
待孙瑜回府后,本来不大的内室忽然显得有些大了。
周瑜复又看了看已经写毕的上疏,字斟句酌了一遍,见基本无误,方才上塌歇息。
也快天明了……
该干的,不该干的,倒是都一样没干。
无奈的按了按眉心,却觉得一阵冷风入体,不禁随手抓了枕头下一块帕子,起身剧咳。
自打那孙瑜出现,这病本以为已好的多了。
却没想到,征了黄祖后,还是日益自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