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贤宗心中无限唏嘘,没想到当日跟唐颐闹得那么尴尬,如今还是一同去了魏州。
然后他看见颜雪柔的马车停下,那娇滴滴的小丫头钻出马车跳下地,又叫停了霍家的马车,不知说了些什么,霍唯探出个头来,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跟着颜雪柔钻进她的车里去了。
想到霍康还有霍琪陪着,霍贤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从前自己远远地低估了姓颜的这一家人,如今看来,这一家人当真是与别人不同的。
……
魏州虽然并不偏远,但行陆路过去,也着实需要一段时日。一行人沿途住的是驿站,哪怕颜渊算是获罪被贬,却因同行的还有唐颐,沿途官员分毫不敢怠慢,一路都是好吃好喝招待。
然而,就在颜雪柔以为他们会顺顺利利抵达魏州时,某日夜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霍康中毒死了。
……
京城,卫国公府。
夜已经深了,柳甫年却依旧坐在书房,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纸刚收到的密信。
柳静娴敲门进来时,见那信卷已经被拆开,就这样平平地被镇纸压着放在桌上。她温婉的弯眉一挑,上前几步,绕过桌案走到柳甫年身边站定,垂着眼认认真真地将信看了一遍。
看完她笑道:“父亲的亲随,做事果然干净利落。”
柳甫年不在意地掀唇:“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跟着我干什么?”
“父亲别这样说,毕竟晋王也在……”
“晋王的侍卫都只负责保护晋王的安全,他们才没工夫去管霍家人的死活,”柳甫年紧蹙着眉,“要不是因为那些风言风语,我也不会豁出去动这个手。”
柳静娴默默地在一旁坐下,不止是父亲,这些日子连她都饱受流言困扰。霍康的腿分明不是柳家派人打断的,霍夫人也是她自己找上门来,又莫名其妙地死了,跟他们柳家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这些事都赖在柳家头上?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何况……这些人还真以为柳家像兔子一样好欺负,可以任由人栽赃陷害?
柳甫年忽然低低嗤笑一声,道:“刚好,之前我还在想,若是霍贤宗想不开发疯了,指不定就做出什么对颜家不利的事来,谁知道颜渊竟三言两语将他说服了。”
他侧过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你说,咱们这么添一道乱,颜渊还镇得住他吗?”
柳静娴起身,盈盈一拜:“父亲英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昂,依然是上午
第53章
亲王的随行队伍中有人中毒死亡,这对当地驿站来说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不止是县令,就连当地州衙的刺史都赶来了,对着唐颐和颜渊连连赔罪,冷汗涔涔。
然而受到最大打击的当然不是这些官员,而是再一次经历丧亲之痛的霍家。霍贤宗当即晕了过去,本来他很可能会如柳甫年料想的那样,醒后想不开发疯,跳起来找把刀见人就砍……
然而当他满心悲伤愤怒地睁开眼,第一眼就见到了哭个不住的霍琪和霍唯。
孩子们似乎被他的昏迷吓坏了,见他醒来,激动地抱住他大哭,霍琪甚至指天为誓,从今以后一定要保护好父亲和妹妹,再也不让他们受伤害。
霍贤宗最终到底还是没有疯,只是清楚地明白,他再也给不了霍琪更好的前程,也给不了霍唯更好的姻缘了。哪怕是在京城,他深受打击闭门不出的那些日子里,还有从京城行来的一路上,他也没有如此认命地确信这一点。
他哑着嗓子道:“你们二哥……他一直很痛苦,事到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
时光弹指一挥,转眼就是半年。
秋日里的一天,霍琪背着弓箭和衣粮,牵着马匹,在颜雪柔和温烈的陪同下到了魏州军府门口。他转头看向两人,颜雪柔他们对他微笑,就在他想要郑重道别时,颜雪柔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交代什么,霍琪皱着眉摇头笑道:“该说的都说了很多遍了,有什么话,可以留到以后见面再说。”
温烈朝颜雪柔使了个眼色,颜雪柔无奈地点点头,言简意赅道:“来日再会,万望珍重。”
霍琪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朝温烈拱手抱拳,然后转过身,大步往里走去了。
颜雪柔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门口的兵士上前,核实霍琪的身份文书,一旁的温烈道:“难怪霍唯不来送他,到了这里,连我都有些伤感。”
颜雪柔低下头,没有说话。
霍琪是在半月前被征入伍的,以他的身世,想要科举当文官怕是会栽重重的跟头,想要出人头地,唯一能走的便是行伍之路。颜渊怜爱霍琪,想要亲自到军府来送他,顺便跟征兵的官员交代几句,好让他们日后给霍琪行些方便,却被唐颐拦住了。唐颐说,霍琪虽然看上去温和,骨子里却极要强,从前他生活在钟鸣鼎食的霍家,都没有成为与他两个哥哥一般嚣张无礼的人,如今落难,更不会选择当一个靠父亲养活、亲友照顾的软蛋。
温烈看着沉默不语的颜雪柔,笑着拉了拉她的袖子,道:“难得出来这么远,听说前面不远有一大片草地,咱们去喂马吧。”
颜雪柔收回思绪,看着笑得傻乎乎的温烈,点点头。
不远处,唐颐抱着胳膊,斜靠在一户人家的院墙边站着,他看着牵马离去的两人,目光沉了下来。
若有人问唐颐,他这半年过得怎么样,唐颐一定会板着脸道:“还好,无甚特别的。”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晚睡前,都会在戚羊拉上帘帐后一个人偷笑好半天,简直要笑成一朵花。
为什么?因为这半年他几乎天天都能见到颜雪柔,只要见到她,跟她说上话,他就高兴。
他这么高兴,却不能宣之于口——其实不止是能见到她,他甚至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无所事事地坐在颜府,与颜雪柔喝茶聊天,颜渊和金氏对此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心中已经认可唐颐做他们女婿了。
也有时,他会带颜雪柔出去骑马、溜街,颜雪柔女扮男装,他们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衫,没有人认识他们,偶尔他们也会带上颜雪臻或者颜雪阑。
唐颐心中其实还是忐忑的,他怕自己若将心事再一次贸然说出来,颜雪柔又会拒绝他,然后彻底远离……所以如今这样什么都没有挑破,又还能够经常在一起,对唐颐来说已是最大的满足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慢慢来。
颜雪柔和温烈出门都带了随从与护卫,一行十几个人,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唐颐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随着他们越走越远,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身后的侍卫们早就知道了他们晋王的心事,也不说话,只默默跟着。
温烈侧过头看颜雪柔的脸。秋日的阳光明媚却不灼人,温柔地照在两人身上,颜雪柔原本就白皙的脸越发显得莹润如玉,透着诱|人的光泽。温烈的手指微微蜷曲,低头思衬,然后没话找话地开口:“霍家遭逢巨变,霍琪这样从小在蜜罐中泡大的孩子,居然有勇气应征入伍,上战场杀敌,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是啊。”颜雪柔抿了抿唇,“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勇敢的人。”
“霍公也是,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令人惊讶。”温烈道。
这半年来,霍贤宗如同换了个人,平日里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仿佛真的忘了自己曾是权倾天下的国公。最开始官员们顾忌他曾经的身份,凡事都避着他,毕竟人家以前是天大的官,如今一落千丈,心情肯定不好,若是得罪了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准还会让他们没好果子吃。
直到有一次,魏州刺史府的司马大概是得了什么人授意,故意给了霍贤宗难堪,说上一任录事进士出身,怎么怎么有文采,文笔委婉谦和,到了霍贤宗这里,文笔不好不说,字里行间的口气还格外大。
那司马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劈头盖脸一通数落,霍贤宗似乎被骂得很难受,却硬生生忍了下来。从那以后,官员们对霍贤宗的态度就变了,仿佛是确定了他已经彻底翻不了身,多半人对他冷落,少数人则是在他面前作威作福——比如他上头的录事参军和共事的另一名录事。颜渊看在眼中,也没有多说,只在无人时提醒他注意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