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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内,颜雪柔正与颜雪阑谈起唐颐。她试着劝颜雪阑:“晋王已醒,他说了会想法子救我出去,大概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家了。不如你先回去陪着阿耶阿娘?你反正本就无罪,与其陪我在这待着,不如先回府宽慰宽慰他们。”
颜雪阑使劲摇头,大声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就要在此等着,跟你一起出去!都已经陪了这么多天了,再等几天又何妨?!”
这时狱卒走了过来,对颜雪柔颇客气道:“颜小娘子,有一位姓魏的小娘子来看您,说是您的朋友。”
圣人曾传旨,持有圣人手谕或沛国公府令牌者,经狱卒验明身份,可以进入大理寺监牢看望颜雪柔。这位姓魏的小娘子有沛国公府令牌,狱头也确认了她是沛国公与清河长公主的义女,因有乐阳她们的前例,便也没有过多猜忌,让她进来了。
一听姓魏,颜雪柔一愣,一时没有反应。
颜雪阑一听,立时想起魏姝,直皱眉道:“阿姐,一定是魏姝,你可别见她,她定是憋着什么坏呢。”
颜雪柔奇怪地看弟弟:“你怎么确定?”
“你可是她的情敌,还是个沦为阶下囚的情敌,她不是来嘲讽你,就是来威胁你,再不然,就是跟你痛陈利弊,让你不要再跟他抢晋王,女人嘛,不都这样?”
一旁的狱卒表情十分复杂,敢情他忘了,他姐也是个女人?
颜雪柔:“……”
颜雪阑面不改色地纠正:“魏姝这样的女人。”
“人家魏姝怎么了?”颜雪柔一定要追问,似乎很感兴趣这个。
颜雪阑撇撇嘴,暗含嘲讽地看了他姐一眼,心想,还装?你不就是想听我多说她几句坏话吗?于是挑眉道:“别说你没想过——你这么在意晋王,这些日子又在牢里待着,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瞎想,一定想得到——那个魏姝表面上赚了个雪中送炭的好名声,好像即便是晋王永远醒不来,也要一直守着他似的,可说得不好听点,这也叫乘人之危,谁不知道晋王的毒已经解了,醒来只是早晚的事?若是等他醒来再喊着要嫁,那能嫁得进晋王府才怪呢。”
他看了眼自家阿姐脸上的笑,道:“如今八成是晋王不愿娶她,她也无能为力,所以到你这里寻可怜来了。”
颜雪柔哈哈笑道:“一会儿她进来,若是跟你说得一样,阿姐就答应你——要是能出去的话,一定给你寻一门好亲。”
“哈?你在跟我提赌注吗?”
“赌什么赌,不跟你赌。”颜雪柔笑嘻嘻。
颜雪阑随意摆了摆手,一脸觉得荒唐的样子,心中却忍不住开始思考,到底该把为自己议亲的事交给阿耶阿娘,还是交给阿姐,谁会做得更好。
他正思考着,魏姝过来了。
因是来了监牢,魏姝穿得极是简单朴素,头上也几乎没什么钗环,加上这两日没有吃好睡好,稍微瘦了些,看上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过颜雪柔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料子是极为考究的,即便朴素也掩不了贵气。
见了颜雪柔,魏姝第一个动作就是下跪,惊得颜雪柔忙往一边躲,颜雪阑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魏姝忽然哭了起来:“颜小娘子!晋王要将我赶出晋王府!求求你,帮帮我!”
颜雪柔立时不爽,甚至暗暗“呸”了一下,后悔没听颜雪阑的话。可现在将人赶出去也不合适,只能装作诧异地问:“怎么回事?圣人不是已经赐了婚?晋王为何会赶你?”
她假惺惺的问题让颜雪阑和紫裳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魏姝却浑然未觉,继续哭:“晋王他……他嫌弃我的身份!他根本不愿娶我!”
就连一旁的狱卒都心想,他不娶你,肯定不是你身份的原因。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魏姝凄凄惨惨抬起头,用羡慕又幽怨的眼神看着颜雪柔,“晋王他心中只有你,除了你,他容纳不了任何人……”
颜雪柔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却发现魏姝也并没有让她说的意思,不停歇地继续抽泣:“但如今赐婚敕旨已下,若是晋王不要我,我将来就再也嫁不出去了!所以,求求你,颜小娘子,求你行行好……”
“什么?”颜雪柔问,她实在不喜欢在魏姝口中听到这个“求”字,感觉特别怪。
魏姝凄惶地盯住颜雪柔的眼,道:“日后你嫁进晋王府,我愿以侧妃身份伺候你一辈子,还请你和晋王,念在沛国公和清河长公主的份上……接纳我。”
颜雪柔侧首看了颜雪阑一眼,颜雪阑虽早知魏姝来此是要说这些,可在当真听到她说出口后,一点也没有阿姐会为他议亲的快乐,反而愤怒不已。光就称呼而言,魏姝若真有心为侧妃,颜雪柔为正,为何她对颜雪柔以“你”相称,而不是尊呼“您”?可见她没有一点诚心,分明是在哄骗他阿姐。于是他板起脸道:“晋王娶不娶你,跟我阿姐何干?我阿姐如今自己身在囹圄,哪有功夫做这活菩萨?亲事是圣人赐的,不同意的又是晋王,我阿姐在牢里待了这么多天,被当做杀人犯,还要担心我颜家全家,早已心力交瘁,你跑来这里让我阿姐左右不是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魏姝神情有些急,她正要张嘴说话,忽听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几人转头一看,竟是唐颐,他领着如丹和戚羊快步走近,边走边喝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语气很凶,眼中闪着寒光,连一旁的狱卒看了都胆战心惊。魏姝一时间气急攻心,竟似噎住了。可下一瞬,唐颐的目光转向了颜雪柔,那可怕的神情顿时柔缓下来,眼神更是几乎融化了一样,看上去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又是自责。魏姝看得心肠都拧做了一团。
就在唐颐转过去面向木栏的一瞬,魏姝的手飞快地拔下头上仅有的一根银钗,猛地朝走到了木栏跟前的颜雪柔刺去,瞄准的正正是颜雪柔的喉咙!颜雪柔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那尖锐得出奇的钗尖刺中,她眼中忽然迸发的恐惧令唐颐顿然一惊,他还来不及细想,甚至来不及回头,就下意识地举起手臂往后挡去——如丹早已习惯了在唐颐和颜雪柔相处时离远两步,又根本没料到魏姝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神情沮丧颓靡的弱女子会暗怀杀机,这时奔上去已太晚,他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脑中几乎炸开,奋力一拳上前,打落了魏姝手中的发钗。
然而不及他出手将魏姝抓住,就听见颜雪柔的惊叫。再一看,唐颐的手腕处被那一定是经过刻意打磨的发钗划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正喷涌而出。然而唐颐本人却毫不顾忌,伸出另一只手猛地掐住魏姝的脖子,将她抵在另一侧的牢门上,暴喝道:“你是不是想死?!”
如丹赶忙抢着扭住魏姝的胳膊,惊慌地对唐颐道:“大王,您……您松手,小心您的手啊!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大夫来!快啊!”
不消他说,整个监牢内已乱成一团。狱卒们吓得奔走的奔走,唤大夫的唤大夫,拿伤药的拿伤药,还有的帮着如丹迅速将魏姝给绑了起来,戚羊的声音都变尖了,一边怪叫一边忙不迭地帮唐颐包扎手腕,颜雪阑也大吼大叫着“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疯女人都看不住”,难为他小小年纪,还从没这么激动地骂过人。
而颜雪柔,大抵是被唐颐手腕处那刺目的鲜血吓坏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口中直唤:“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
唐颐回头冲她一笑,虽然面容惨白,却极是温柔:“你才傻呢,小伤而已,你哭什么?”
大理寺的大夫来得极快,唐颐一边任他处置伤口,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颜雪柔:“她若是真刺到了你,我恐怕连命都没了,还要这手干什么?”
颜雪柔心中巨震,愣愣地看着他,两人对视着,仿佛时间都静止了。颜雪柔即便是早就认定了唐颐,却从没有何时像这一刻这般确信,不管是这一辈子,还是以后的生生世世,她都要做唐颐的人。
永远永远都是他,再也不要改变了。
两人完全沉浸在彼此的目光中,浑然不顾周围动静,甚至连这诡异的可怕氛围和染上了血腥气的牢狱,此刻在他们的意识里大概也只是情感的一部分。其余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被魏姝疯狂的吼叫弄得烦躁无比——真不知这女人是怎么想的,竟敢在大理寺监牢这样森严的地方,当着她心上人的面袭击另一个女人,难道真是疯了?疯了这儿刚好有大夫,让大夫给她开一副疯药治治……哦,不,她大概用不着治了,刺伤亲王是大罪,她会被判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