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对沈非作揖道:“等卫公出来,请沛公与我一同面见父亲。”
沈非皱着眉。
魏王便道:“方才沛公跟我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
沈非舒了口气,点点头。
过了很长时间,柳甫年才走出来,众位官员想上前问一问情况,却又不敢冒言,皆是焦急而纠结。柳甫年向来城府深,此时脸上也并无什么表情,让人无法通过他的脸色猜出圣人都问了什么、说了什么。他看到沈非和魏王,只微一点头,便离去了。
魏王和沈非寻隙进了殿中,见圣人按着眉心,神色极为不豫,魏王道:“儿听说了父亲将跟齐王有染的官员们都宣进宫的事,为此特来请求父亲。”
圣人看了他们一眼,问:“你们想说什么?”
魏王道:“儿知道父亲生气,可若父亲想要对他们施以惩治,儿有一个请求。”
圣人沉默了一会儿,平静下心绪,低声道:“你说。”
魏王深深作揖:“这些官员虽然帮着齐王说话,向您隐瞒了齐王有罪的事实,但他们都是朝廷命官,担负着治理天下的重责。所以还请父亲细查他们被齐王威胁利用的原因,若没有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还请父亲轻罚,稍加警告即可。”
“你的意思,是让我将此事揭过去,原谅他们?”圣人眉头深皱。
魏王垂首道:“若无大罪。”
“就因为他们是朝廷命官?”
沈非站在魏王身后,沉声道:“正是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圣人您也知道,且此次牵连的官员人数实在太多,若都严惩,恐会让朝廷动荡不安。再者,这些官员多半曾是霍家和吴王的支持者,虽然他们如今已没了曾经的立场,但彼此依然联系颇深、互相依存,若将他们尽数严惩,恐会导致朝局失衡。”
圣人听罢,挥手让他们先退下。等两人退下后,他自己细细思索了一番,其实魏王和沈非说的也是他心中想的,得知自己的爱卿和爱子与他所想一致,他还是略感欣慰。
好在齐王这次联络的绝大部分是京官,地方官不便于掌控,他就是搜集到了他们私下里不光彩事情的证据,也暂时没来得及用上他们。所以事态也没有蔓延太广,若是涉及地方,就更难办了。
如此,圣人心中主意渐定。过了一炷香时间,他命邱德继续将殿外官员一个个传进来。
被召来紫宸殿的官员们内心都颇为惶恐,他们发现,今日圣人特别不好糊弄,一双锐利的眼如同能穿透人心一般,问的问题也是针针见血。然而更加奇怪的是,当他们受不住招认了曾经的罪名,圣人却又宽严并济,并没有因为他们与谋逆者有牵连而一概重惩。在这样充满紧张和庆幸的态势下,绝大部分人都将齐王对他们的威胁、控制和利诱和盘托出,有了这么多官员的口供,齐王的罪行终于被坐实。
……
唐颐从卫国公府出来后,直接去了宫门口等颜雪柔。
颜雪柔被容春送到宫门,一眼就看到了唐颐。她笑着地朝他跑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唐颐伸出手,温柔地捋了捋她额角落下的碎发。颜雪柔牵住唐颐的手,认真看着他的表情,轻声道:“柳小莲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估计是要问话画押之类的吧,圣人有意处置齐王,根本就不会为他遮掩这些罪行的。”
唐颐点头,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颜雪柔见他这么平静,更是没有松开他的手,她看了看唐颐身后的黑象,道:“我陪你回王府吧。”
唐颐点头:“好。”
颜雪柔对在宫门口等候她的颜府下人吩咐了几句,又借了颜家侍卫的马,带着紫裳等几名随侍,与唐颐一同去了晋王府。
进府后,他们直接回到唐颐的寝殿,也不用下人服侍,两个人单独进到殿中,关上门。
殿中光线暗了一些,颜雪柔一转身,唐颐便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她能感觉到他胸腔正激动地起伏着,仿佛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可以得到释放。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儿,就在她打算抬起手拍拍他的背时,一滴水滴落在了她的脖颈,沿着领口往下滑去。她愣了一愣,才确定他哭了。
齐王迫害过昭太妃,唐颐不可能放过他,颜雪柔身为唐颐的未婚妻,也不可能眼看着唐颐伤心难过。所以他们设计了一个陷阱,就算齐王在陈王兵败后想要暂时收手韬光养晦,他们也要将他推进陷阱,将他的阴谋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刺客袭击晋王府的事,是唐颐和颜雪柔策划的,夜袭魏王府的事,也是他们编造的——虽然齐王当时确实打算派刺客潜进魏王府杀了魏王,但他并没有收到陈王的信号,所以并没有实行。
姚三并不是齐王的人,而是唐颐想办法买通的一个死囚,他为了自己死后家人的生计什么都愿意做,于是唐颐给了他家里人一大笔钱,他则用最后的生命陪唐颐演了一场戏。
姚三的口供让圣人对齐王生疑,进而将齐王囚在宫中,派人搜查齐王府。待他发现了齐王的阴谋和对昭太妃的不轨之心,自然轻绕不了他。而齐王也自乱了阵脚,很快暴露出他在京中联络的势力,给了圣人取得他罪证的机会。
就连柳小莲,也是唐颐和颜雪柔命人悄悄从城南的宅院中救出来的。当日齐王被囚宫中,圣人命人搜府、查抄齐王产业,唐颐便命人盯紧了齐王府的人,将柳小莲救出藏入颜府,再拜托乐阳将她带进宫中,柳小莲的证词给了齐王最致命的一击。
虽是个陷阱,却一点也没有冤了他。如今圣人深恨齐王,那些官员也都招了,齐王的所图所谋彻底落了空,昭太妃的仇,算是报了。这中间的一切曲折是非,只有唐颐和颜雪柔两人清楚,唐颐轻轻松开颜雪柔,泪中带笑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嗯。”
“有了这样的秘密,你就永远永远不敢离开我了。”唐颐明明两眼通红,唇角却坏坏地勾了起来。
颜雪柔:“……”
这么有气氛的的时候,他非要说些不像样的傻话。
“我说真的。”唐颐再次将她拉入怀中,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人与人最亲密的关系,就是共享一个见不得天日的秘密。你我可是一起欺君了,想要让我不出卖你将这事说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守在我身边,日日夜夜陪着我。”
……这是一句带着威胁的情话,所以他的神情邪恶又认真,颜雪柔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她羞得将脸埋进他怀里,捶着他的背道:“好啦!知道啦!你已经把我绑紧了,行了吧?”
唐颐满意地低笑了一声。
这一日发生了很多事,等两人腻歪完,已经到了晚膳时分。颜雪柔事先命人跟颜府传过话,便心安理得地留在晋王府用饭了,唐颐心情好,命府上厨子做了一大堆吃食。
“风渐消,曼陀样夹饼,巨胜奴,凤凰胎,缠花云梦肉……”颜雪柔看着一大桌子吃的,还有好些她叫不上名字,诧异地问唐颐,“你平日里都是这么吃的?”
“嗯,对啊。”唐颐理所当然地点头,“你呢?平时吃不吃这些?”
颜雪柔根本不想回答他,站起身质问:“你一个人吃饭,也会让厨子准备这么多东西?”
“怕什么,我府上厨子很多,忙得过来。”唐颐笑嘻嘻道,“等你嫁过来,也每天都能吃到这些的。”
颜雪柔扶额:“你不觉得这太浪费了吗?不说外头……就连京城都有好些贫穷吃不上饭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
“我就算再节俭,他们也照样吃不上饭啊,”唐颐反驳她,“再说,我吃不完的会赏给下人,我府上下人也很多,他们会把东西吃完的!谁说我浪费了!”
颜雪柔哑巴地站了一会儿,终于选择坐下,不再跟他理论了。
反正唐颐吃得好,对她又没什么坏处。这么一想,她也不在意了。
那头唐颐已经自顾自拿起了一片“金栗平”,撕下一片,递到颜雪柔唇边,颜雪柔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鲜浓的香味在她口中绽放,她几乎享受得闭上了眼,唐颐得瑟一笑:“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吃得很开心。”
颜雪柔要去打他,唐颐大叫道:“我手上有油,小心我蹭你脸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