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皱眉,再次将目光落在幼宁身上,幼宁知道皇帝这是下不来台,又不能拿自己儿子怎么样,便将这事怪到自己这个儿媳妇头上。
这是皇家人一贯的德性,皇家人天生尊贵,做什么都有别人替他们承担后果。
理智上幼宁觉得自己同宣德帝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齐琮不跪贵妃,他是皇帝的儿子,可自己本来就不讨皇帝喜欢,再惹他生气保不齐真罚自己一顿。
情感上,齐琮不跪贵妃,皇后娘娘也是一副无论儿子做什么她都双手赞同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惹恼皇帝,也不知道是作为一个儿子任性的与父亲较劲,还是有足够的势力底气如此,但他既然这样做了,那自己就应该选择相信他,夫唱妇随,齐琮不可能不管她。
她抬起头,见宣德帝满面不快,捏着手心,扭头看向贵妃,镇定的说:“儿臣嫁给了宁王殿下,做了宁王妃,便是宁王的人,宁王是皇家的人,儿臣自然也是皇家的人,贵妃娘娘还请慎言,难不成您对宁王殿下是皇家的人有何不满吗?”
幼宁说完,看向齐琮,两人对视一笑。
“宁王妃真是一张利嘴。”贵妃捂着嘴道:“先是不敬本宫,这会又搬出宁王来压本宫,看来本宫这个贵妃,是入不得宁王和宁王妃的脸了。”
宣德帝沉声道:“宁王妃,是谁教你如此不知礼数,阿琮一向恭而有礼,如今不过与你成亲一日,便不敬贵妃,你说,是不是因为你从前与贵妃不睦,便挑拨阿琮,教他今日故意不给贵妃敬茶,让贵妃难堪。”
幼宁:“……”好一个狗皇帝,睁眼说瞎话,把自己儿子和女人都摘了出去,锅全让她一个人背。
齐琮伸手挡住幼宁,站在她的前面,“王妃嫁给了儿臣,是儿臣的人,她做什么,都是儿臣授意,父皇不必为难王妃。”
宣德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昨日还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儿子,成亲之后便变了脸,当众顶撞自己。
他知道这事与幼宁无关,但还是忍不住迁怒幼宁。
“你这般维护她,顶撞朕,可见是被她迷了心窍,来人——”
幼宁抓住齐琮的衣袖,齐琮回身,低声说:“不怕。”
“陛下。”皇后看不下去了,“宁王妃礼数若有不周,自有臣妾教导,您是一国之君,是阿琮的父皇,自古哪有做父亲的,管儿子儿媳如何相处的道理,便是不满,教训阿琮便是了。”
敬妃笑着附和道:“是啊陛下,臣妾也会帮着皇后娘娘教导宁王妃,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大喜的日子闹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贵妃说:“是谁先找不痛快的?”
敬妃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说:“阿琮和阿宁不敬贵妃茶,是不对,但他们毕竟年纪小,又容易意气用事,说不得他们俩原本想的是敬完臣妾再敬贵妃,可贵妃先指责了他们,这不,孩子都好面子,你越说他们不对,他们就越要拧着来,贵妃您一向大度,便不要跟他们计较了,不过是一碗茶水的事,您若心里实在气不过,将来安王妃过门,也不敬我茶便是了。”
“本宫的儿媳,才不会如宁王妃这般。”
“都别说了。”宣德帝站起身,望着齐琮说:“宁王,随朕来。”
宣德帝走了,贵妃也跟着回自己的寝宫,齐琮跟幼宁说等会去太后那里接她,便随宣德帝走了。
幼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永宁宫,回过头,不放心的说:“母后,陛下会不会责罚王爷?”
皇后见她满脸担心,好笑道:“你们当着陛下的面,让贵妃难堪,就没想过陛下会动怒?”
“王爷是陛下的儿子,陛下也不至于为了一杯茶,就重罚王爷吧。”
“这是陛下和阿琮的事,你不必担心。”皇后像是半点都不担心儿子会被罚,若不是从小养在宫里,知道皇后对齐琮是真心疼爱,幼宁都要觉得她一点都不关心齐琮了。
“母后,儿臣还要去给皇祖母请安,便先告退了。”
皇后点头说:“应当的,本宫今日已经请安,便不与你同去永寿宫了。”
幼宁福身告退。
走在宫道上,幼宁吩咐良辰,“你找人盯着衍庆殿的动静,一旦陛下发火,立马去永寿宫告诉我。”
“奴婢知道,王妃也不要太担心,王爷足智多谋,若无万全之策,必然不会如此鲁莽的行事。”
幼宁双手交握,胸口提了口气,走了几步才叹气道:“我知道他不是鲁莽之人。”
正因知道他不是鲁莽之人,她才更担心。
齐琮想给孝端皇后报仇,与宣德帝之间,必然要起冲突,父子相残,无论是哪一个受到伤害,皇祖母都会难过。
宣德帝昏庸无能,不得人心,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太后保朝政安稳,如今齐琮重权在握,今日之事,足以证明,他已经不愿意忍让他那个无能的父皇了。
第120章
幼宁走到永寿宫,立在门前的陈嬷嬷老远就迎了上来,躬身道:“王妃总算来了,太后娘娘眼巴巴的瞧了许久。”
幼宁笑着挽住她的手,亲热的说:“嬷嬷怎么站到这风口等,在屋里坐着便好,与我无需客套。”
陈嬷嬷看着幼宁长大,幼宁对她也是当长辈敬重的。
“老奴来迎王妃算什么,刚听通报说王妃往这边来,太后娘娘还要亲自出来等着呢。”
既是有人往太后这里通报她来了,想来太后也知道了刚刚永宁宫里的事。
永寿宫内设了一个佛堂,太后每日便在佛堂中礼佛,幼宁随陈嬷嬷到寝殿,刚刚还坐在凤榻上的太后这会不见了身影。
“皇祖母呢?”
“奴婢去迎王妃时,太后还坐在这里呢,应是去佛堂了,王妃坐这里稍候片刻,奴婢去瞧瞧。”
陈嬷嬷招来宫人询问,得知太后刚去了佛堂,太后礼佛时,不许宫人进佛堂伺候,陈嬷嬷心里知道太后这是为了陛下和宁王的事烦心,子强父弱,太后有心护着皇帝,保他在帝位上享一辈子尊荣,奈何皇帝实在不争气,他做下的那些事,让太后都没脸在阿琮面前替他求情。
宁王谋划了许久,眼下朝中重要官职和各宫门护卫守将,基本都是他的人,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宫变夺权,这些事,齐琮做的虽隐秘,瞒得住皇帝,却瞒不过太后,皇帝昏头昏脑,宁愿腻在后宫歌舞作乐,也不愿处理朝政,他自小便是那个性子,皇位得来太容易,宗亲捧着他,太后护着他,连汝阳王都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脚下,他从来不觉得有人会忤逆他。
而齐琮,记恨他的父皇,韬光养晦多年,取得皇帝信任,他从前处理政务便是靠着太后,太后不帮他以后,他烦不胜烦,刚好齐琮有能力处理政务,皇帝便乐得做甩手掌柜,还做着父慈子孝的春秋大梦呢。
是他一手把辖制他的机会,送到齐琮手里。
太后痛心疾首,怒其不争,子孙都是债,太后再无力掺和此事,也只能祈求佛祖,保佑齐琮得到他想要的之后,不要太为难他的父皇。
幼宁在暖阁等着,陈嬷嬷端了碗芋圆汤,晶莹通透的白釉暗花莲纹高足碗里,装了大半碗煮的软糯的芋头红豆,另有一碗奶,倒入红豆芋圆中,上面一层桂圆莲子,弥漫着浓郁的鲜甜,幼宁瞧着便被勾起食欲,在宫人端过来的盆里净了手,拿着白釉成套的勺子舀着吃,没多会一碗便见了底。
宫人把碗撤下去,恰走到门前时,太后走了过来,瞥了眼跪在地上宫人端着盘中的空碗,笑着说:“哪个贪嘴的,又把碗吃的光光的。”
宫里头贵人都讲究,自持身份,吃东西怕宫人笑话,鲜少吃完,幼宁在别处用膳也不吃完,只回了永寿宫才这般自在。
幼宁听见太后声音,笑着迎上去,“皇祖母。”
她走到太后跟前,跪下行礼,太后忙握住她的胳膊,拉她起身,“快让皇祖母瞧瞧。”
太后摸上幼宁的脸,仔细打量,幼宁覆上太后满是褶皱的手,哭笑不得的说:“皇祖母,我昨儿才从这宫里出去,还不到一日呢,您能瞧出来什么?”
太后瞧她气色红润,能吃能喝,满意道:“哀家可不得仔细瞧瞧,这怎么嫁出去的姑娘,一回家就待着东西吃,碗都空了,别是被夫家欺负了,不给东西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