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有些惊慌,萝月说得语无伦次,姜婳却还是很快抓住了重点,也终于松了口气。
原先她还怕苏玉城先将永宁侯的事捅出来,表姐再谈退亲不合时宜,难免被人说道。
没曾想,姨母、姨丈爱女心切,当机立断,赏花宴第二日便叫表姐卧病在床,却没透出风声,只请了太医和京中有名的大夫轮番诊治,甚至请了飞云观里的道士回来做法。
这动静,即便没明说表姐染了重疾,也引得高门大户争相猜测。
永宁侯府自然也派了人去瞧,不知姨丈从哪里寻的药方,竟让表姐病得那么真切,永宁侯府唏嘘之余,两家总算是退了亲,前后不过四五日功夫,可谓是雷厉风行。
表姐从此得自由她自然高兴,更让她开怀的是,解除婚约第二日,御史台最油盐不进的御史便当朝弹劾永宁侯,除残害婢女之外,还列出他占人田地等数条罪状。
唯恐晋康帝不信,三番四次要触柱死谏。
据说,晋康帝当场气得差点将玺印砸在永宁侯头上,丝毫不顾颜面地着人彻查,大理寺地效率突飞猛进,今日便将御史所告之事落了实锤。
对此姜婳很能理解,自晋康帝沉迷丹道,早朝便不再循着老祖宗的规矩,变得随意许多。好不容易抽空上回早朝,竟闹出这般不光彩的事来,换谁不光火?
姜婳高兴地招呼萝月替她拿绣线、藤篮来,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地小调,欢欢喜喜地裁好一方竹青色锦缎,想要替苏玉城绣荷包。
本想绣麒麟花样,却发现委实是为难自己,便取了明纸来,三两下便绘出一幅瓶中插戟图案,他将来是要领兵征战的,便取了吉庆平安的意头。
意头倒是其次,主要是这图样比麒麟好绣多了,以她的手艺,绣上一日应当能绣好,若是多费几日功夫,她也坐不住。
萝月不知永宁侯府的事跟绣荷包有什么关系,可看姜婳选的颜色图样皆不是女子样式,给老爷用的话颜色似乎又压不住,想起前几日她跳车跟苏公子走的事,萝月抿唇笑成一朵花,姑娘终于开窍了。
沉浸在绣荷包中的姜婳,头一回对女红这般用心,却忽略了永宁侯府的事顺利的近乎异常。
倒是苏玉城留了心,却发现原来自己身边一直跟着几个暗卫,武功招式似乎出自大内,几乎不用想,苏玉城便知是谁派来的,不由陷入深深的茫然,他为何会派人跟着自己?从何时开始的?是想保护他还是为了监视?
本想费些心思将他们悉数引出来拔除,可一想到永宁侯府之事,苏玉城又犹豫了一阵,既然那位从暗卫口中得知他要借言官之手揭发永宁侯府,却未阻止,甚至推波助澜,至少说明那位对他暂时没有恶意。
皇帝身边的暗卫对付起来甚是棘手,左右不是敌人,苏玉城便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且晾着,静观其变。
苏慧如少说要称病半年,姜婳少不得要前去探望,给她备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还特意将给苏玉城绣的荷包揣上。
她们在内院,并未见着苏玉城,姜婳听说苏玉城在影园读书,心下好笑,若是旁人中了状元,恨不得日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他倒是好,书还看不够了,不知看的什么书,也不知道歇歇。
因林夫人也在,前几日刚被阿娘打趣过,姜婳不好意思去见苏玉城,便将荷包交给松云,令她悄悄交给苏玉城身边的青锋。
青锋收到荷包,一听是姜婳亲手绣的,欢喜得恨不能当场蹦起来,送走松云便急吼吼地将荷包送到苏玉城手里,添油加醋说了一通,什么姜婳为此熬了几宿,眼睛都熬红了,什么换了好几种颜色才挑了最适合他地竹青色云云。
这般简单地图样,就值当熬几宿了,苏玉城虽不通女红,却也知晓青锋是夸大其词,然则唇角还是不自觉地高高翘起,怎么也落不下来。
虽说偷工减料了些,总归一针一线皆出自她手,他权且收下,不枉他为她费了那些心思。
寻个由头将青锋支出去,旋即将荷包挂在腰间玉带上,上头的图样简单却不失雅致大方,正适合他日常佩戴。
沉着性子又翻了几页兵书,终是忍不住给姜婳回信:“多谢你的荷包,我很喜欢,明日等我送你去鸣鹤山。”
浴佛节要去鹤林寺上香,捐香油钱,林夫人早跟姜婳说好了的,本来约了苏家同去,可出了苏慧如的事,今年苏家不便上山,香油钱也交给林夫人捎带给寺中知客。
姜婳收到信,深呼一口气,颓然伏在书案上,苏玉城若来接她,她定然要被阿娘取笑,可他既然两回提起,必是有事要与她们同行,姜婳不好因一己之私回绝。
叫萝月给了青锋一句回话,硬着头皮想,明日阿娘再打趣她,她便抢二哥的马,不跟阿娘一同坐马车便得了。
却未想到,明日浴佛节少不得遇着各府夫人小姐,容不得她简装出行,稍作打扮就不方便骑马了。
姜婳无暇想这一层,倒是想起鹤林寺中一个特别的存在,据说今年明静师太会讲经,也就是十余年前的敦亲王妃。
自她代发修行起,便青灯古佛鲜少露面,姜婳只听过她年轻时的艳名,却未见其人,心中充满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苏玉城:明天就能见到我娘了,欧耶!
姜婳:你是妈宝男吗?
苏玉城忧桑脸:首先她得当自己是我娘,我才能当妈宝男……
姜婳:没关系,她不管你,我管你,往后你都听我的准没错!
苏玉城:好的娘子!(???好像哪里不对?)
第17章
鹤林寺在城外,鸣鹤山的山腰上,因山中多白鹤而闻名,寺中也养着许多白鹤。姜婳幼时贪玩,随林夫人前来礼佛之时,曾偷偷跑去逗白鹤,还差点叫白鹤给啄了。
距鸣鹤山虽路途遥远了些,鹤林寺却仍是常年香火不断,浴佛节这日更是比肩接踵,只因它是京中夫人小姐最信奉的寺庙。
为了不耽搁时辰,姜婳寅时便被林夫人身边的玳瑁唤醒,迷迷瞪瞪由着萝月、松云服侍她梳洗装扮,天际未见曦光,姜府的马车便出了门。
姜婳困极,也没心思打听苏玉城何时到的,左右有二哥招呼他,不至于被冷落。
一条官道直通鸣鹤山脚下,礼佛讲究个心诚,此处便要弃车自行登山。
姜婳在马车上睡了一个多时辰的回笼觉,刚醒不久,草草用过两块枣泥酥,饮半盏清茶,便觉浑身舒畅。
马车一停,萝月便掀开车帏,姜婳弯腰出来,一抬头便对上已经下马正回头望她的苏玉城。
眸光触及他腰间绦带悬着的竹青色荷包,上头绣着瓶中插戟图样,正是她亲手绣的,姜婳顿时莞尔一笑,眉梢微微挑着,露出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丝丝得意。
姜婳故意不看苏玉城,嘴角噙着笑,上前扶住林夫人的胳膊,提裙便踏上登山的石阶。
一级一级石阶,未经打磨,似从山里凿开后便就地铺上,带着石头原本的纹路棱角,年头一长,石头缝间探出些许野草青苔,更添古朴。
走的人多了,石阶上的棱角早已被踩得圆润。
惫懒了整个冬日,又经过春困,才杠爬了一半的路程,姜婳便觉腿上如同绑了沙袋,越来越沉。
虽已换上薄衫,有清爽的山风吹着,姜婳额间仍沁出汗来,抽出樱草色绣芙蓉荷梅丝帕轻轻拭了拭,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爬山。
忽而听到姜勖小跑几步,凑到林夫人跟前道:“阿娘,那边有处凉亭,不如先歇一歇?”
林夫人一年总会来上几回,这点路早已习惯,刚要拒绝,却发现姜勖正冲姜婳挤眉弄眼,时不时还望望故意落在后边不紧不慢的苏玉城。
到嘴的话,打了个转咽回去,林夫人勾唇道:“也好。”
姜勖那表情,就差拿笔将心思写在脸上了,姜婳哪有不懂的,她原本想着快些上去,长痛不如短痛,可既然是苏玉城提出的,她心里便如吃了蜜饯般翻出丝丝缕缕的甜来,她承他这个情。
也是赶巧,亭中休息之人前脚刚走,姜婳回望一眼,见着后边络绎不绝上来进香的人,不由暗暗唏嘘,若是晚一步还真找不到歇脚的地方。
坐在亭中,姜婳临风俯瞰,浮云飘渺,视野却很开阔,她几乎能瞧见远远的如同浮在云间的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