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剑寒用手捂住脸,平静了片刻,方才面无表情地道:“那我去了。”
“去吧!风萧萧兮——易水寒——”
“唱这个不太吉利吧……”傅剑寒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东方未明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稻谷:“壮士拿好,樊於期的头。”
傅剑寒抹了把冷汗,身子一纵,将侠影诀的轻捷、急促发挥到了极致;冲进鸡群中又变幻了三种步法,身子倾斜、右手贴地一捞,便将那只公鸡抄在怀中;远远看去就像一阵风把一团毛球吹了起来。但那公鸡也不是善茬,十分地好勇斗狠,在他怀里扇翅扑腾,尖喙乱啄;几乎要飞起来用鸡爪猛蹬一脚。他一时拿捏不住,慌乱中喊了一声“未明兄接着!” 就顺势把公鸡抛过去。
“哇别给我!”东方未明急得大吼,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双手夹住两只翅膀的根部,拿得离身子远远的。那鸡的脖子一伸一伸,老想啄他的手背——这勾起了未明恐怖的回忆,马上反手将公鸡扔回给傅剑寒,“——千万别弄死了!”
“什么动静?!”后厨里,一位胖墩墩的大婶儿抄着擀面杖跑了出来,远远地瞧见一地鸡毛和两个奔走如飞的背影,登时大怒,“站住!小贼!!!”
“……这大婶轻功好强啊!!” 东方未明一边跑一边叫苦不迭,“不愧是华山派!跑山路都和平地一样——”
“未明兄,未明兄你帮我拿会儿可好?” 傅剑寒不断地扭动脖子和肩膀,险险避过尖喙的一再攻击。“这鸡的速度好快!堪比点苍派的追魂七剑——”
“剑法不是你的强项么!我对抓鸡更不在行——”东方未明边跑边说。这时院子里刚好走出一名锦衣白发的俊俏公子,险些被他一头撞倒。“傅兄,东方兄,你们这是——”
东方未明连声道:“剑南兄救我们!”然后身子一闪,绕着任剑南打了个转,拐进了通往院落之间的小路;傅剑寒也紧随其后,眨眼功夫便跑得不见踪影。任剑南不知所措地站在岔路口,没多久,后厨大婶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这位少爷,有没有看见两个偷鸡小贼?!”
任剑南哀叹一声,掏出袖子里的锦囊,“他们二人……是在下的朋友。大娘,那只鸡要多少钱,在下照价赔偿。”
“倒不是缺几个钱!!”大婶儿还是怒不可竭,“整个玉女峰就这一只会报晓的鸡,他们偷去煮了也好炖了也好,这峰上靠什么叫人晨起?!”
任剑南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我那两位好友,虽有时行事古怪,却都有一副侠义心肠,绝非偷窃成癖之人。他们一定要那只公鸡,想来必有什么用处。我先给大娘赔罪了。”说着将一锭银子塞进大婶儿手心。
“有什么用处?除了炖能有什么用——”大婶儿愤愤地接过银子,蓦地脸色一变,“难道说……要公鸡血来驱邪么?咦——”她好像想到什么,慌慌张张地回去了。
大婶走后片刻,东方未明和傅剑寒才静悄悄地从任剑南背后的屋子里探出头来。公鸡被他们捂得蔫蔫的,但东方未明把它从床下拉出来时,还是被狠啄一口,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任剑南忍俊不禁道:“东方兄,傅兄,能否给小弟解释一下事情的始末?”
傅剑寒把身上的鸡毛一片片拈下来,摇头道:“傅某也不清楚。不过为兄弟赴汤蹈火,是不需要理由的。”
“你不过偷了一只鸡而已,不要搞得好像刺秦回来一样好吗?”东方未明道。
“还不是你先开始唱易水寒的……”傅剑寒帮忙摁住鸡身子。
东方未明从怀里逃出那一包铁锈粉,往鸡身上洒了些许,公鸡看上去毫无反应。他又用飞镖在鸡冠上轻轻划了一道伤口,再往伤口处洒了一把铁粉。那只鸡先是原地打转了一会儿,转着转着,便倒地不动了。
“死了吗?”任剑南惊道。
“死了。”东方未明拎起鸡翅膀晃了晃。“见血封喉。”
“是那人动的手脚?”傅剑寒问。东方未明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挥手道:“走,跟我上落雁峰。” 他话一落音,人已经飞出屋外,运起金雁神行的功夫向南峰疾奔。傅剑寒和任剑南只好一头雾水地追了上去。
东方未明到了昨日举行武试的比武场,瞄准场边的一株大桧树抱了上去,手掌拍掉树干上的一些积雪,一寸寸地仔细摸索;忽然欢呼一声:“找到了!”
傅剑寒凑过去一看,见树干在距离地面三尺左右的位置有一道刀痕,刀痕下方则是一个圆形的小孔,似乎是被钉子刺出来的。东方未明腿脚不停,发现了这个之后马上又窜到丁长乐遇害的屋子背后,单手扣着雕花窗格,另一手比划着什么。此时落雁峰上还留着几个华山弟子,都用一种看见稀罕物的眼神打量他们。
东方未明仿佛浑然未觉,一把抓住一名华山弟子的衣袖,问道:“这位——刘师兄是吧,曹掌门现在在何处?”
“师父已经回了玉女峰。”
东方未明啧了一声,放开他对傅、任二人道:“我们快回去吧。”言毕又撒腿跑了起来。
任剑南哭笑不得地边追边道:“东方兄,你帮着小弟锻炼轻功,确是大有助益,不过,好歹解释一下缘由如何——”
东方未明道:“来不及了,一会儿再说;到时候只怕你们嫌我解释得太多。”
三人再次踏上玉女峰,时候已接近正午。东方未明径直走向华山掌门所居住的主屋,却见院子里已经围了一群人,包括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华山派的几名弟子,以及参加少年英雄大会的各派少侠。曹掌门正和武当卓掌门争辩着什么;他的大弟子封至德和爱女曹萼华站在他身后,提着一只沉甸甸的木箱。
“发生了何事?”东方未明走到看热闹的小师妹身边,低声问。王蓉道:“他们在劝曹掌门提前打开少年英雄大会的奖励,拿出那件金蚕宝衣穿上哩。”
“咦?宝衣?”
任剑南道:“这件宝物小弟也听家父说过。似乎是由乌金丝、天蚕丝和头发混合织成的一件宝衣,穿在身上刀枪不入,任何兵刃都伤他不得。原来被当做少年英雄大会的奖品了。”
只听卓掌门道:“曹兄,事发突然,魔教又用心险恶,我们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告诉诸位少侠,他们定能了解的。”
华山弟子也纷纷劝道:“是啊师父。师父就穿上这一二日,待到大会结束、拿住刺客,再将宝衣转交给比试夺魁的少侠,这样两不耽误,旁人也不能责怪华山派失礼……”
曹掌门却道:“刺客尚不知藏身何处,各位来我华山的宾客都没有宝衣,偏老夫一人独善其身,如此贪生怕死,岂不叫各位武林同道笑掉大牙!”
无因方丈道:“阿弥陀佛。事发非常,那刺客的目标显然就是曹掌门,而非他人;因此曹掌门穿上宝衣,方能挫败他们的计划。曹掌门实在无需介怀。”
“是呀,爹。”曹姑娘也劝道,“您为了华山派打算,穿着宝衣也好擒住刺客,为丁师兄报仇。”她打开箱子,将那件遍体黑黝黝的衣服取了出来。
曹掌门耐不住周围人的轮番劝告,终于双手伸开,打算将金蚕宝衣披上。便在此时,只听人群中冒出一声大喊:“住手!!”
众人都吃了一惊。只见一名蓝衣短打的少年嬉皮笑脸地拨开挡路的人,从院门外挤了进来。“那个——曹掌门,久闻金蚕宝衣盛名,但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实在很想亲手摸一摸这件宝贝,不知可否?”
他嘴上问着“不知可否”,人已经嗖地窜到院中,双手摸了上来。曹掌门等人被他弄的莫名其妙,但也正因为太奇怪了,反倒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倒是人群中浮起一阵嗡嗡的议论,有的是惊奇,有的是讥笑,有人怪声叫道:“东方少侠——见到宝衣就没了魂,也太不要脸了吧!”
“唐冠男你闭嘴。”东方未明头也不抬地道,双目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指,“你过来看看,这上面涂的,是不是见血封喉?”
唐门少主被他唤地一愣,随即怒气冲冲地冲进来——却见东方未明从宝衣的肘腋之处,陆续抽出十几枚半寸长短的细针,摆在摊开的手掌上;细针通体乌黑,与乌金丝编织的宝甲浑然一体,极难察觉。他极不情愿地拿起一根嗅了嗅。“是见血封喉,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