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回(9)

虽然做好了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那毕竟是她想象的,还带有一点希望,那点希望是带给她爱情的郑军给的。但当这些话从媒人嘴里亲自说出来,春花还是觉得心如刀割。

她回忆着和郑军在一起的点点点滴,那些美好,那些甜蜜,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她又想起那天下午在桑地里的事情,如果她从了郑军,现在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东想西想地乱想了一阵,端午的哭声就把她拉回了现实。生活哪容得她伤春悲秋,她还有嗷嗷待哺的端午,还有日益老去的爹娘。

春花想,我得表现得淡定从容一些,这样爹娘心里才能好受些。

春花还没来得及在爹娘面前淡定从容,就传来了爹出事的消息。

爹的毛驴车跌进了河里,连人带车,是村西头最深的那条河。

在那一瞬间,春花忘记了郑军带给她的痛苦,她只想知道爹咋样了。

村里人把春花爹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爹已经奄奄一息了。幸好河西头离郑大夫的诊所近,就诊还算及时,命算是保住了。

郑大夫知道春花家发生了什么事。在农村,女娃被退亲是极羞辱的事情,一般退亲后,女娃家都要和男娃家闹到撕破脸,人尽皆知。

可是春花家一直不声不响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村里人开始议论老郑家不厚道,春花心善捡了个娃,还被退亲了。

春花被退亲的事情,慢慢从村子里的话八卦题中消失,村里永远有更八卦更狗血的事情。但是春花爹,却落了个终生残疾,他的腿摔断了,瘸了。

春花爹也不知道那天怎么了,就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那条河正对着郑军家,春花爹说,估计还是不对付,血光之灾呢,都是命啊,谁也斗不过命。

瘸腿后的春花爹并没有一蹶不振,反倒比以前开朗了起来。他始终觉得每个人生来都要历个劫,他一向顺风顺水的,这个坎过去了,他还活着,以后定会一帆风顺。

春花开始以为爹也像她一样,不愿家人难过才故作坚强。时间久了,发现爹的坚强完全是发自肺腑的,甚至在没人的时候还要吼几嗓子“东方红。”

瘸腿后的爹成了最爱逗小端午的人,让端午叫他“爷爷”。

农村有句老话叫做隔辈亲,春花爹没怎么亲过小时候的春花,却对端午亲得不得了。

春花看着爹开心,也跟着开心了起来。她想,爹瘸了一条腿都不难过,她有什么理由难过呢,为了一个对她说过大话的男人,更没必要了。

春花爹的半条腿,换来了父女俩之间更深厚的感情,这个是谁都没想到的结果。

倒是春草,大着肚子抱着爹哭了很久很久。听到春花被退亲了,又抱着春花一阵哭,直觉得是因为自己没能带好端午,才让春花被退了亲。

春花不禁取笑她,怀了孕的女人就是感性。

快过年的时候,家里收到了春晖的来信,信里说自己一切都好,老师帮忙找了份兼职,过年就不回来了。

春花爹娘都有点失落,却又念叨着,不回来好,车票省下了。

过了几天,李建国来给燕子姐爹娘报喜,说燕子姐生了个女娃。燕子娘得知母女平安后说,你们还年轻,下胎继续努力。

杨树林带着春草来给爹娘下节礼,送来两只猪腿,两只羊腿,两只老母鸡。

春花娘不愿意收,让春草带回去给春草补身子。杨树林不肯,说留下给爹和端午补补。

春花爹在一旁笑了:“留下吧,给我孙女补补。”

春花爹一直叫端午孙女,不是外孙女。农村人还是很讲究孙女与外孙女的区别的,春花爹现在是真疼端午。

端午已经快九个月了,她第一个叫出的词是“妈妈”,她对着春花不停地喊,那一声奶声奶气的“妈妈”让春花觉得此前所受的所有委屈和痛苦都值了。端午第二个叫出的是“爷爷”,把春花爹乐得,瘸着腿把端午抱起来在院子里小跑了一圈。

春花娘先是纠正端午,让她□□花“姨妈”。她越是纠正,小端午越是“妈妈,妈妈”叫着欢。

见纠正无果,春花娘又说:“你们小时候都叫娘,现在小娃都叫妈了,听着真别扭。”

“时代变了,跟以前咋能一样嘞。”春花笑着回。

后来端午就不再叫了,任凭春花娘嗓子喊哑了,端午就是眨巴着小眼睛,就是不愿意叫出“奶奶”两个字。把春花娘给郁闷得直瞪眼。

过节前,下了一场非常大非常大的雪,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第11章 告别

五月,是一年之中最舒适的时候。杨树叶茂密地绿,随着微风摇曳,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这个时候,从河西头传来一个消息,郑军定亲了。据说两家相互满意,聘礼已下完,很快就会成亲。

春花娘怕春花听到这个消息受刺激,这几天都不让春花出门。她还是不太了解她这个二闺女。对于春花来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自去年媒人登门说了郑家退亲之后,郑军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春花。开始,春花还想找郑军问个明白。后来,郑军在村子里遇到春花,就把头转向一边,比陌生人还不如,春花的心也就沉了下去。

这样也好,春花心想,断就断得干净。春晖临去上大学前,还劝她凡事想开些,原来春晖早就看穿了,只自己看不通透。端午和郑军,是她自己选择了端午。

春花娘在锅屋烧火,小端午在一旁捡了柴禾往锅底送,她生怕火烧到了自己的手,只远远扔着。春花娘指着端午对春花说:“端午倒是聪明得很,以后也是读书的好苗子。”

春花就喜欢听娘这么说,夸端午可比夸自己还受用。小端午快一岁了,走路走得稳,话也多了起来,怎么看都是一个可人疼的小女娃。

“端午以后也得像舅舅一样读大学呢。”春花摸着端午的大脑门说道。

“读大学,读大学。”端午正是学话的时候,听到新鲜的词儿就要不停地念叨。

“春花,你还是得相亲去。你这一辈子还长,我和你爹总会先走,端午以后也会成家嫁人,你姐你弟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你总得有个伴才成。”娘这段话,一听就是酝酿了很久,估计和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春花知道,这也是爹的意思。

“行着呢,娘,你和爹看着办,我听你们的。”

听到春花这么说,春花娘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她就怕春花这个傻丫头,吊死在郑军那一颗树上。

春花娘买了二斤冰糖,托了春花二姑在周围几个村里给寻着合适的人家。

没过几天,春花二姑亲自来给哥嫂回话。

“适龄的男娃家一听说春花领着一个女娃,就打了退堂鼓。”二姑喝了一碗茶,继续说:“有几个愿意的,不是死了媳妇就是大龄。”

春花爹听到此处,气得一脚把板凳踢翻:“我家春花好模好生的,端午留着我和她娘养着,又不用春花带过去,凭啥这样糟践我娃。”

春花抱着端午坐在一旁不吭声,端午见春花爹生气了,从春花怀里挣出来,走过去,奶声奶气喊了一声“爷爷”,又把小手摸在春花爹那满是沟壑的脸上。

春花爹瞬时笑了,拉着端午的小手,一瘸一拐进堂屋了。

二姑看得愣住了,心道:“从不见大哥对哪个娃这么亲过。”

春花娘说:“妹子你也看到了,端午现在是咱老赵家的宝贝疙瘩呢。要送出去给人家养,就是春花答应,她爹都不能答应。你再给看看还有合适的人家?”

“就怕慢慢寻着,把春花给耽误了,女娃子就这几年好光景呢。”二姑说到此,见春花娘脸色变了,又说:“嫂子放心,我把这事当成咱家大事。春花模样生得好,又能勤快能干,看着都讨喜呢。”

春花娘脸色松了一些,虽然知道她二姑说这话就是安慰自己的,可还是觉得心里舒坦些。她转过头去看春花,春花头低着,蹲在一旁剥蚕豆,看不到她的脸,也不知道到底是咋想的。

二姑回去后,再没了消息。

春花爹娘白天干活转移了注意力不太想这件事,一到夜里忍不住就开始长吁短叹。

郑军成亲那天,接新娘子的队伍故意从河东头绕了一圈。新娘子娘家是张洼村西边村子里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老郑家在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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