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回(36)

那件事之后,娘身心都受到重创,健康每况愈下,不久就决绝地闭目离去。爹在娘走后,更是天天喝酒,喝醉了就反复无常,有时候说都怪自己没好生待娘,让娘心冷了才会跟了别人,有时候又说到娘不守妇道,做出这般不检点的事情,打死了也活该。爹日日酗酒,没两年就患了肝病,也走了。

我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

在这世上,我不求富贵,只愿能跟爹娘一起,可是这个愿望到底是成了空。那时候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发呆,我想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我以后的媳妇,好好疼爱她,让我的娃有一个完整的家。

我算是吃村里的救济款和百家饭长大的,过得好与不好,全靠别人心情。在这种环境下,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外头对别人阿谀奉承,回到家自己暗暗发脾气。

但是不管我怎样虚伪,我终是成了电影放映员,在镇上挂了一个社员的名头,还是很风光的。我辗转于各个村子放电影,那些小媳妇女娃们都往我身上贴,我从来看都不看,我从心底里讨厌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直到我遇上春花。在我眼里,她是最美好的。她善良、大方、不卑不亢。这正是我理想中媳妇的样子。

我托了媒人,三书六聘,很快就将春花娶回了家。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对她好,不再重蹈我爹的覆辙。我把家里管钱的权利交给了春花,有了啥好吃的我都往家里拿,我不在外头喝酒,每天老老实实地回家,只愿和春花能好好过日子。

我确实没看错春花,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从不和外面的男人多说一句话。不久之后,春花怀孕了,生活简直完美。

但是这个时候,有人把她和郑军之前的事情故意抖落给我听,我当时就气得摔碎了喝水的杯子。我千防万防,却防不到她从前的事情。我只恨自己瞎了眼,而成婚后春花一点一滴的好,那一瞬间全部化为乌有,我恨不能一把掐死她。

我终归是走了我爹的那条老路。之前因为我爹娘的事情,我深深地自卑,和春花成亲那么多年,她只知道我是个孤儿,我从没和她说起过我爹娘的具体事情。

我把春花狠狠地打了一顿。我发现,家暴这个事情,一旦有了开头,就没有结束,慢慢地成了瘾。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打她一顿出出气。我甚至想找个女人来报复她,有了这个想法,我几乎走上了一条再也回不去的道路。就像后来春花所说,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不应该也变成那样的人,用别人的错误也惩罚自己。可惜当时,我不明白。我上了张吉华的床。事情败露后,我不仅没有悔改,还把这一切都赖到了春花的头上,以至于做了一件悔恨终生得事情。

我亲手推倒春花,杀死了我自己的儿子,我这辈子唯一的骨血。

再后来,我和春花再也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她的小心翼翼和隐忍在我看来就是理亏,于是我心里更加来气,气上来的时候,我就失去了理智,总得发泄出去心里才舒坦。

出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春花的娘家,我怕别人指着我说难听的话,以至于春花爹患了癌症后,我也没踏进过她家的门。细想起来,春花爹患病的那个新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后一个美好的新年。以后多年,我每次新年都有好吃的好喝的,身在异乡再也没有那种踏实的感觉。

和春花离婚后,我几乎夜夜做梦。有时候梦到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对着我笑得那么甜美,有时候梦到她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缝缝补补跟我记忆中娘的样子一模一样,有时候又梦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想,我终归是无法从这场婚姻里走出来。于是,我毅然决定回乡去挽回这段婚姻。

刚从车站下了车,我就见到了春花。我欣喜地刚想要叫她,却发现她身边有个男人,拿着毛巾似乎在替她抹眼泪。

我气得几乎忘记了自己回来的目的,张嘴忍不住就对她冷嘲热讽。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第二天,我等在春花必经的路口等她,果然被我等来了。可是我发现,那个曾经对我唯唯诺诺的春花不见了,她就那么冷冷地望着我,让我无地自容。我又失去了理智,挥起拳脚就想向她打去。可是这次我没能如愿,那个叫林祥的男人及时出现保护了她。

林祥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春花,再也回不去了。

我又背起了行囊,踏上了外出的路。院子里的老槐树,终究成了我再也回不去的家。

我和春花,除了在我的梦里,再无交集。

第44章 番外三

我叫端午,赵端午。因为是端午节被春花从芦苇丛里捡回来的,由此得名。

从小,我就知道我是个捡来的孩子,虽然爷爷奶奶和妈妈对我百般呵护,但是出了门,就有小孩子指着我,说:“看她,捡来的,没人要的娃儿。”

命运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不知道生我的父母为何将我抛下,却知道春花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

我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春花三十岁。

我放了暑假,春花不用帮我做饭了,竟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我打趣她被林祥爸爸惯得没边儿了,这么多年了,春花还是会不好意思,她说,哪有,只最近瞌睡得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子,有事没事总往一起凑。

瞧,春花还学会撒娇耍赖了,睡懒觉都得怪眼皮子。

作为大姑娘的我,来了第一次月事。春花一边叨叨地给我讲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一边掐着指头算,自己好像好久没来了?

我记得我在生理书里看过,说女人到了更年期就会绝经,我抱着春花喊:“妈妈,我不要你变老呀。”

林祥爸爸在门外听到了,敲了门进来说哪有人刚三十岁就到更年期的,赶紧地去看医生才是正事。

做了检查后,春花和林祥爸爸盯着检查单一脸地不可置信,春花怀孕了!

春花追着医生问:“以前大夫说过我很难再怀娃了,怎么会,怎么会呢……”

“对啊,是很难怀,并不是绝对不能怀,回家好好保胎吧。虽然三十岁了,可是看你身体底子还行。”医生不耐烦春花再问一遍,将春花和林祥爸爸赶了出来。

出了门,林祥爸爸就把春花抱着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春花看着一旁的我,连忙把林祥爸爸推开,我看出她脸上讪讪地表情,赶忙说:“妈妈,我要做大姐姐了!真好!”

第二年的阳春三月,街边的杨柳到处飘着柳絮,春花生了一个男娃,我的弟弟。

春花每天虽然很累,却很开心。看着春花和林祥爸爸每天为弟弟忙里忙外,我心里不是滋味,刚进入青春叛逆期的我,敏感又多疑,春花和林祥爸爸因为有了弟弟反倒刻意地对我好,让我很难受。

我宁愿像以前那样,做错了事情,春花吼我一声,关门不给我饭吃,也比现在这样好。我变得很烦闷,甚至放了学就在校门外徘徊不愿意回家面对两张讨好的脸。

这种负面情绪给了我重重的一击,初一的期末考试,我从第一名的位置上华丽丽地滑了下来。自从上学以来,我第一次没能考第一。

那天晚上,我躲在屋子里哭了很久,心里异常烦乱。我听到春花犹豫的脚步声在门口走来走去,最终还是没开门进来。甚至小弟弟哭的时候,春花都让林祥爸爸把他抱到了楼下去。

其实,我多希望春花可以冲进来,质问我这次怎么没考好,可是她没有。我觉得,我和春花之间有隔阂了。我竟然第一次提出了想要找亲生父母的想法。

春花听了我的想法后,眼睛红了,她什么都没说。晚上,她房间的灯亮了很久,我把耳朵靠过去,听到了春花的哭声:“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从来没想过给端午找回她的亲生父母,我就想她这辈子只做我的女儿。”林祥爸爸说:“端午说的都是气话,再说了,亲生父母哪里那么好找的,当初不要,现在就没有再寻的理儿。春花,我说你就是想多了,端午现在青春期的大姑娘了,本来就比较敏感……”

我觉得我真是良心被狗吃了,把春花惹得哭得那么伤心。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提过亲生父母的事情,我又做回了之前那个乖乖的端午,次次考试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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