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亮了!
这一天,是春花新生的日子。春花起了个大早,去锅屋熬了小米粥,滴了香油。春花娘也早早起了,端了一筐白糖馒头,放到粥锅里一起热了。春花娘接过春花手里的烧火棍,把春花撵去梳洗一番。
离婚,也要体面地离。
春花把脸仔细洗了,抹了点润脸油。她仔细端详镜子里的人,皮肤细致,眉目带笑。她也才二十四岁啊,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春草“突突突”地开着三轮车大清早就来了,车上坐着端午。
端午在春草家住了几天,小脸都红润了。
“娘,春花,我寻思着这事儿不能瞒着端午,所以把端午给带回来了。”
春花蹲下来,摸着端午的脸:“端午,以后妈妈不再和爸爸一起生活了,你同意吗?”
端午来之前就听春草和杨树林聊了一个晚上的这件事情,她心里欢呼雀跃,妈妈再也不要挨爸爸的打了,以后可以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
端午点头:“妈妈,你到哪里,端午就到哪里?”
春花娘笑着点了点端午的额头:“人小鬼大,你以后也是要嫁人成家的,怎么能一直跟着你妈妈?”
“端午不要成家,成家了会被打。”
端午一句话戳疼了春花的心,她当时忍辱和李仁义在一起就是为了想给端午一个正常家庭的生活。可是结果呢,却给端午带来了这么大的阴影。
春花三姐弟来到镇上的时候,李仁义已经到了。他戴了墨镜,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春花心想,李仁义曾经最痛恨二流流的装扮,现在却一步步把自己活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在李仁义看来,什么都不如面子重要。要他低三下四地求春花不要离婚?怎么可能呢?他到现在都不敢面对那个昨晚缅怀过往的李仁义。李仁义就是这样,他永远在和自己较劲,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不知道多年以后,他会不会后悔?那就是后话了。
从镇子里回来的春花,脸上忍不住挂着笑意。她终于解脱了!
春草把三轮车停在路边,说得去买好酒好菜庆祝庆祝。
春花跟着春草一起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得去谢谢一个人,林祥。
林祥的锅饼摊子这时候正闲下来,春花走过去绽开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地对林祥说了一声:“谢谢。”
林祥还未来得及细问,春花就笑着跑开了。
春花笑得真好看,林祥只落了这么一个总结。几天后,林祥见李仁义在街上闹酒滋事,才知道春花原是离婚了。
这边春花姐弟三个还未进大门,就听到娘的哭着喊:“他爹,他爹!”
第30章 过世
春花爹之前一直吊着一口气等春花办离婚,现在事情终于有了结果。春花爹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了,浑身太疼了,太累了。现在,他只想躺下来什么都不想,好好休息休息。
他梦到春花她二姑了,二姑说:“哥,我来接你。”
春花爹说:“你容我给娃们道个别。”
春花爹迷迷糊糊地,听到春花娘哭着喊:“他爹,他爹……”他睁开眼睛,看到床前跪了一地的孩子们。
“我走后,切忌不要大操大办,我想安安静静地走。”
如回光返照般,春花爹竟能顺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再如之前那样咳得撕心裂肺。
他把手搭在春花娘的手上,春花娘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临终了最担忧的是和他相依相伴的老婆子。春晖见状,忙说:“爹,你放心,等我在城里成了家一定把娘接过去享福。”
他又把眼睛望向哭成泪人儿的端午,他最舍不得端午,她是个可怜的娃。
“爷爷,爷爷……”端午扑过来紧紧拉着春花爹的手。
春花爹紧紧盯着端午,感觉眼皮子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带着对家人的无限牵挂,终于把眼皮子合上了,手顺着端午的小手耷拉了下来。
屋内一片痛哭!
赵家在张洼村是独户,此时办起白事来就显得特别凄凉。燕子爹叫了他房中几个兄弟侄子帮春晖搭了灵堂,燕子娘叫上几个妇道人家帮忙缝了孝衣。
春晖按着爹临终前的遗愿,没去雇唢呐班子,让爹安安静静地走。
过了爹的头七,春晖开始收拾包裹回武汉去上班。
这时候寒假也过完了,端午开学了。
家里的小院子静悄悄地,只剩下春花和娘了。
春花娘常会产生幻听,老觉得听到了春花爹的咳嗽声。
春花到郑大夫的诊所给娘开了几盒安神的药,只盼着娘能从爹过世的伤痛中早些走出。
三月份的麦子苗长了有两指高,看着甚至喜人。春花用三轮车带了化肥去田地里施施肥,盼望着有个好收成。
春晖临行前,掏出身上给爹办完丧事剩下的钱给娘买了台彩色电视机,给春花买了一辆机动三轮车,春花刚要推辞,她不想把春晖的钱花完,那都是他一点一点攒起来的,他还没成家呢!
春晖说不能啥事都麻烦大姐。现在爹不在了,春晖也不在家,春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除了种田,总得再找些副业做,这样才能多些收入。啥活儿才能既不影响种庄稼,又能照顾到娘和端午呢。去镇上卖煎饼是不成了,一出门就要大半天,时间全耽搁了。
中午回到家,春花娘烙了大饼,炒了咸菜丝。端午吃得正香,春花娘一脸歉然:“忘记找燕子娘捎些菜回来了,咱家萝卜白菜都在你爹的白事儿上用光了。”
这个时节,除了萝卜和白菜,确实也没啥可吃的了,只有萝卜白菜在地窖里能囤得住。如果冬天也能吃到一些夏天的青椒、茄子、西红柿那些就好了。
蔬菜蔬菜,有了!
“娘,咱拿出一亩地来种蔬菜吧。”
春花娘见春花眼里发着光:“那能成吗?田地不种麦子,种蔬菜?”
“娘,那个庄楼村你知道不?有种蔬菜大棚的都盖了二层小洋楼呢!”
“庄楼村里镇上近啊,方便去卖。”
“娘,春晖不是给咱买了三轮车吗?致富小帮手啊!”
春花娘见春花有了主意,便点了头。
以前春花爹在,她听春花爹的。现在,她听春花的。
等这茬儿冬小麦收了,立马着手做这个事情。冬天得搞蔬菜大棚呢,那得准备竹子搭架子?还得买塑料薄膜……春花算了算,得花销不少。
端午见春花嘀嘀咕咕地,仰着头对春花说到:“妈妈,你别去种蔬菜了,我不吃蔬菜,我爱吃咸菜。”
“傻端午,种了蔬菜不仅能吃,还能供你读书呢。”
“噢,那我天天放学了去帮你干活。”
春花娘手点在端午的额头上:“那你可得好好学习了,看以后能不能考上舅舅的大学?”
端午每天叽叽喳喳地童言慢慢地冲淡了春花娘心头的悲痛,她今年才四十五岁,身体一向健朗,就是头顶的白发太多了,看着像老太太。她得好好活着,得看着春花再找到好人家,看着春晖成家抱娃,还得看着端午念大学呢。
想到这,她就充满了干劲。春花是个有胆识的娃,不能让她束了手脚。
这天,春花在院子里和娘一起洗衣服话家常,燕子姐竟探头探脑地进来了。春花娘知道小姐妹家有话说,就拿了把镰刀说去割些韭菜给端午包韭菜鸡蛋饺子。
“春花,你真离婚了?”燕子姐见春花娘走后,急忙问道。
春花离婚的消息只有自家人知道,燕子姐这么问肯定就是李仁义说出去的。不过这事本来也瞒不住,迟早要被村子里人知道的。
经历了捡娃、退亲、家暴这么多事情,春花已经把面子看得很淡了。她现在只在乎家人和挣钱,其他的,见鬼去吧。
“是的,这不没来得及和你说吗?刚离完婚我爹就走了,后来再也没回过李集村……”
“李仁义到我家问李建国买收割机吗,说要便宜卖给我们。李建国问他咋不自己开着挣钱了,他说他现在孤寡一人无牵无挂,要去大城市打工挣钱了。后来我多嘴问了几句,才知道你俩离婚了。李建国那个人你知道的,嘴快,第二天,村里人都知道你俩离婚了!”
“你说李仁义这人嘴也是严啊,听说他在镇上还因为别人说他离婚的事情和人家打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