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回(23)

但是他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来看看春花爹。

“李仁义,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春花从家里离开的时候,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李仁义追出去想问问清楚,却见春花已经拉着端午上了春草的三轮车。端午因为要去爷爷奶奶家了比较开心,还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春花爹见春晖告了长假,春花也带着端午住回来了,春草隔三差五开着三轮车“突突突”地来来去去。春花爹心下了然。

春晖自六年前上了大学后,从没像这样天天陪着他爹。他推着爹去澡堂洗澡,给爹细细地搓背;他给爹讲外面的世界,过马路要等绿灯亮了才能过;他甚至说到小时候,偷偷喝过爹的酒。春花爹从来不知道。自己儿子原来这么能说。

端午还不理解人的生老病死,但是她听到爷爷咳嗽了,就用小手轻轻地在爷爷后背拍啊拍。端午的小手就成了爷爷的止痛剂,春花爹有时候痛得厉害了,就喊端午过来拍拍。

转眼间,到了除夕前一天。春花爹让春晖把春花娘俩送回李集村。

“哪有……咳……出嫁闺女在娘家过年的理儿……咳……赶紧回去……”

春花怕爹着急咳嗽加重了,直点头说好。

刚好李建国开着拖拉机来燕子姐娘家下街礼,春花让春晖在家好好照顾爹,她和端午坐燕子姐家的拖拉机回去。

燕子姐在拖拉机里垫了麦草,铺了被褥,坐上去暖和和地。

“春花,我都听说了……你想开些……”

“嗯,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我现在不想那么多,只想让爹开开心心地走。”

燕子姐拉过春花的手,手上几乎没肉,骨头硬硬地硌得慌。

春节,在农村,是家家户户最喜庆的节日。这一天,可以放下一年的劳碌,不想别的,只想怎么吃喝玩。

一年忙到头,就是图年底的和乐团圆。大人祈盼来年有个好收成,小娃们期盼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有鞭炮放。

春花推开家里的大门,发现李仁义置办了好些年货。鸡鸭鱼羊猪一应俱全,还买了对联买了酒。

“看,端午,爸爸给你买了啥?”

“呀,是鞭炮!”端午很开心,她可以拿着鞭炮去找李香一起放。

“看看这是啥?”

是新的棉袄!一件粉红色带碎花的是大人款,一件嫩绿色带着蝴蝶结和浅黄色花边的娃娃款。

除过成亲前李仁义带着春花去置办过成衣,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李仁义第一次给春花买衣服。

女人的心总是很柔软,也很容易满足。之前春花说了要和李仁义好好过日子,现在再看到这件衣服,心下便再不计较过去的种种,只愿能重新开始。

端午把新棉袄穿上身,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她一直都是穿春花手工缝制的棉袄,这件绿棉袄太漂亮了,真像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

春花见端午开心,她也开心。连日来郁积在心头的愁云被冲去了大半。

她把李仁义买回来的年货一一收拾干净,放了盐腌一夜,明天再炖就比较入味了。

第二天鸡叫第一遍,春花就忙开了。

首先是蒸馒头。冬天天冷,面不容易发酵,春花昨晚上把面盆坐在灶上温了一夜。早上掀开面盆的盖子,面团都发了起来,春花用手掰开一块面,里面发酵的小孔像一块蜂窝煤。春花捏了一指头的碱放进吃饭碗里,又倒了一些开水把碱化开。

化开了的碱水倒进发酵了的面团,顿时发散出面粉独特的香味。过年时候蒸馒头不同于平常,要包馅儿的,寓意甜蜜美满。馅儿一般选用蜜枣或者白糖。

春花把面团用刀切成很多小剂子,然后揉成一个圆,再在圆中挖一个坑,把蜜枣塞进去团好。不一会儿,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圆面团俏生生地立在桌子上排成一排。

春花生了火,把笼布铺上。待大锅里发出“咕嘟咕嘟”地声音,水开了。春花揭开锅盖,在热气腾腾中把馒头整整齐齐铺在笼布上。春花一边往锅地递着柴火,一边抽空另一个锅生火烧上水准备炖肉。

馒头的香气在锅屋飘飘散散,春花吸着鼻子闻了闻,好香啊!

另一只锅的水也开了,春花把猪肉牛肉羊肉一起放进去。煮熟了晾起来,吃的时候切一小块就好了,不管是凉拌还是炒菜都很方便。

春花下了地窖,挖了几只白萝卜洗干净,用菜刀细细切碎放进了菜盆。

蜜枣馒头起了锅,煮好的肉捞到海碗里,春花开始炸萝卜圆子了。

萝卜圆子是端午最爱吃的点心。萝卜剁碎兑了面粉,加些盐和胡椒粉搅拌均匀,等锅里的油烧到滚烫,把团好的圆球放进有锅里炸,待小圆子炸到表面金黄捞出即可。

萝卜圆子炸好后,春花又借着锅里的油炸了一碟子花生米给李仁义做下酒菜。

鸡肉和鸭子肉,春花也剁成小块放进油锅炸好,留着中午红烧。

李仁义起床后,到锅屋就见到这么个景象:香喷喷的小米粥盛在白瓷碗里,一筐刚蒸好好的圆圆的白馒头还在冒着热气儿,炸好的红皮花生米撒上了白砂糖,金黄色的萝卜圆子装了满满两大海碗。

锅台上两个海碗里装满了煮好的牛羊猪肉,一个海碗里装着切成条状的葱姜蒜。

春花正蹲在地上洗着小酒盅。

李仁义心头一热,走过去把春花搂在怀里。

这样热热闹闹地过日子多好!

第28章 重演

大年初二,回娘家。

春花给端午穿上新棉袄,把李仁义买的点心分盒装在布包里。

李仁义把摩托车推出来:“我送你娘俩去。”

这个年全家过得都比较安稳,但是春花还是没能想到李仁义会主动提出来送她和端午回去。她早上起来,张了几次口,都没敢把话问出来。

显然她还是想多了。

到了村口,李仁义把头盔摘下来:“就送到这里了,你们俩去吧。”

“你不跟我去看看爹?”

李仁义进了张洼村,心里就蹿出一股子无名火,他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我还有事,约了朋友。”

“爹现在病重,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赵春花,你还有完没完了,别给你两天好脸,你就得寸进尺!”

端午听李仁义一吼,吓得赶紧往春花怀里躲了躲。

春花把脸耷拉了下来,便不再言语。

娘的门口停了一辆拖拉机,春草杨树林他们已经到了。春花还没打开大门,就听到春草和杨树林的笑声,好像是大妮他们三个娃正在给爹拜年磕头呢。

春花拉着端午的手,掩盖住面上的凄凉色,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推开了大门。

春草和娘赶忙迎上来接过春花手里的布袋子,把端午拉到里屋。春晖给春草倒了一杯热茶,姐夫杨树林正在和爹话家常,见春花来了点了个头,又继续了和爹刚才的话题。

没人问他李仁义为什么没跟她一起,这让她心里的难堪舒缓了好多。

春花爹坐了一会就倦了,由春花娘扶着进屋里歇着去了。

春花和春草在锅屋里做饭烧菜,春晖陪着杨树林嗑瓜子说话,四个娃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噗通”一声响,只听春花娘哭喊了起来:“不好了,你爹摔倒到地上了!”

春晖和杨树林赶忙跑到里屋,见爹正捂着腹部疼得满地打滚,脸色异常苍白,豆大的汗珠子从脸上往下滚。

“姐夫,快,你把拖拉机点着,咱们送爹去河西头郑大夫那里去打一剂止痛针。”

是医院的大夫交代的,痛得受不住了就打止痛针,但是止痛针会有依赖性。春晖见爹痛成这个样子,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愿爹在最后的时光里不再那么疼痛。

这一天,谁都没心情坐下来好好吃个饭。晚上,杨树林开着拖拉机把春草娘几个拉走了,最小的两个娃不懂事闹得慌,春草怕扰了爹休息。

春花爹这阵子药效刚上来,总算睡了个安稳觉。春花娘眼角含着眼泪,坐在饭桌上一口馒头嚼在嘴巴里咽不下。

春晖拍拍娘的肩膀,转过脸去,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在郑大夫诊所里打了三针之后,郑大夫告诉春晖他诊所里没这种药了,必须去镇上医院打,最后叮嘱了一句最好能找熟人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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