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看着丈夫,蠕动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隔着灯火对视的眼眸里,王诤之却能看得出来其中的祈求之意。
“夫人……”
王夫人眼眸祈求——不要再继续错下去……
她慢慢觉得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看不清丈夫,也看不见儿子的脸庞……
过往的种种,十多年的内心煎熬,如今都要随着生命的流失,与她无关了。
被背叛的姐妹之情,若是到了黄泉,她想,她还是敢去见林姐姐的。
身侧的手慢慢垂下来,血液的流失,没有来得及对王诤之说的话,都再也说不出了。
王子修看着垂落在地上的双手,还有王夫人看向王诤之,祈求的双眸,哪怕到了最后,母亲的眼眸都合不上。
他忽然悲痛地大喊到了一声,悲哀的叫声回荡在皇宫之中,愣是让围着洛以岚的禁军和皇城护卫退后了两步。
王诤之面色大变,终于顾不得什么,快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夫人!”
王子修却恶狠狠地看向王诤之,如同看着一个仇人一般。
见到儿子这样的眼神,王诤之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了。
“澈儿……”
王子修将已经没有了声息的母亲抱起来,看着王诤之和君明胤的眸光冷漠。
他说,“父亲,就算你今夜成了,你依然会后悔,王家,再也回不去了。”
王诤之大骇,“你……”
王子修冷笑了一声,不言不发地转身,对上洛以岚的视线,他亦无波无澜。
带着王夫人朝着宫外走去,围着洛以岚的人,对上王子修冷漠的双眸,却半点也不敢阻拦。
王子修带着王夫人的尸身,渐渐走远了。
王诤之看着王子修离开的方向,心中的不安和不确定越来越大。
他早已没有了初时见到洛以岚的自信。
君明胤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淡淡地提醒,“国公。”
王诤之没有反应,君明胤语气微沉,再次提醒,“国公!”
王诤之猛地反应过来,神色还余煞白与惊愕,“太子……”
他神色松动,看着王子修离开的方向,再看阶下的洛以岚,面上几经变幻之后,终于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君明胤的身边。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这一切,都是为了王家!
列祖列宗们会原谅他。
仿佛方才的事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一般。
哪怕此刻,王诤之脸上的不安,依旧还存在着。
君明胤站在阶上,轻蔑地看向洛以岚,“你的手底下,不过是区区几百人而已,洛以岚,你可想清楚了,本宫这皇宫里的禁军,加上皇城的护卫,还有这宫里内内外外的侍卫,可有几万之多,便是你站在本宫的面前又何妨?你仍是逃不出去,倒不如将你手上的东西留下来,本宫念在赤虎将军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
“呵!”洛以岚轻嗤了一声,不见慌乱紧张,“我既然进得来,便出得去,你有这样的自信,莫不是觉得,一切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
宫门之内,剑拔弩张。
宫门之外。
王子修一路没有阻拦的带着王夫人的尸体出来了。
因为洛以岚混入了皇宫之中,造成了整个皇宫内部的紧张与剑拔弩张的氛围,但此刻,宫门外却依旧如往常的任何一个夜晚一般宁静,王洵站在宫门口,焦急地等待和踱步,看到王子修从宫里出来,立刻迎上去,“大哥!”
他很快发现了王子修怀里的王夫人,还有一大片鲜红的血液。
王洵脸色大变,快步上前,“娘!”
王夫人已没了气息,王洵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而后反应过来,“娘,娘!”
他抬头看向王子修沉寂的面色,握着王夫人的冰凉的手指颤颤发抖,最终,红着眼睛作势要冲进宫里,“我要去报仇!”
王子修拉住王洵的胳膊,语气波澜无惊,“把母亲带回去。”
王洵克制不住,红了的眼圈里一片明显的水光,“哥,是谁,我去杀了他!”
王子修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时候,王洵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洛以岚带人潜入了宫中,而他的父亲和和太子便在里面,母亲急匆匆进宫之前,让他去找到大哥,并且说了一通让他日后要听大哥的话之类,如同临终遗言的话。
那时候,他不懂,一晚上的不安,在见到王夫人的尸体时,一切都崩溃了。
王子修摇了摇头,“听话,把母亲带回去?”
王洵忍着眼泪,“哥,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是谁杀了母亲?”
“你把母亲送回去,这个仇,大哥会替母亲报!”王子修坚定地道。
王洵愣愣地看着王子修,王子修却已经将王氏的尸体放到了王洵的怀里,纵身跃上了一匹马儿,身影很快消失在金陵城浓重的夜色中。
王洵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咬了咬牙,带着王夫人的尸体上了马车。
*
金陵城南门,甲胄铮铮,整齐而又快速的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南门守门的将军,今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警惕。
张薄带领的军队,还没有出现在南门的门前,他便已经知道了消息,立刻着人阻拦。
可惜,张薄本就不是什么好与的人,硬是带着赤麟军的精锐部队,踏至南门前。
南门的守门将军,举着火把站在城门之上,看着张薄,“张将军深夜带着赤麟军往金陵而来,究竟有何企图?”
张薄道,“本将军获得消息,有不明刺客混入宫中,赤麟军奉命前来护驾。”
守门将军哈了一声,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张将军可不要乱说话,这宫里如今好好的,倒是张将军未得圣意,便这般带着赤麟军擅自进入金陵城,其心难测啊!”
张薄在赤麟军中是出了名的没有耐心,能跟守门将军解释一句赤麟军奉命来护驾,已经是难得了,如今,自然没有心思应对这本就包藏祸心的守门将军,手里的长枪指向城门上的守门将军,“你让是不让?”
守门将军轻蔑一笑,“不让!”
他扬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薄,“赤麟军擅自入城,其心可诛!”
张薄冷笑了一声,手里一块令牌,高高举起,“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守门将军见着张薄手里的令牌,眼睛瞪老大。
张薄大声道,“魏王令在此,先帝有旨,皇城有乱,赤麟军可呈魏王令进宫护驾!”
守门的将军脸色大变,几乎立刻道,“张薄,你这是要造反!”
张薄不理会他,“赤麟军奉命进宫护驾,一切违抗者,斩立决!”
城上城下,剑拔弩张。
守门将军气得脸部的肌肉发抖,“给我放箭——”
咻的一声,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站在城墙上的守门将军,蓦地瞪大了双眼,而后,缓缓地倒下。
南门的城门,被从里面推开,为首的,竟是原先那位去赤虎将军府搜查刑部出逃大盗的小将军。
小将军大喝一声,“赤麟军护驾进城,开城门——”
城门打开,张薄与小将军对视了一眼,而后,带着身后赤麟军,浩浩汤汤地进入冲入了金陵城的城门。
城中侍卫巡防森严,赤麟军一进入南门,便立刻与金陵城的巡逻护卫短兵相接。
但赤麟军威名在外,小小的皇城巡逻卫队,根本不是势如破竹的赤麟军的对手。
不管曾存多少悲悯之心,也不论曾怀多少赤子之心,当人的逆鳞一旦被触碰,流血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何况,这是一条王者与王者之间的博弈。
而王者的脚下路,从来都是沾满了鲜血。
这一夜,金陵城注定要血流成河。
*
清宁宫,在洛以岚带人潜入皇宫之中的时候,韩士然早已带着无极阁的人,悄悄潜入了清宁宫中。
任由清宁宫外已经暗潮涌动,整个皇宫成为了一张巨大的牢笼。
在森严的守卫之下,太后却依旧在清宁宫中闭目养神。
直到刺客入宫的声音传入了清宁宫,这位已经见识过两朝繁盛衰落的老人,方才睁开了眼睛,平静地问了一句,“来了?”
王嬷嬷站在太后的身边,“是。”
太后冷笑了一声,“区区魏王府的暗卫,便是再厉害,难道比得过宫城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