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扯了扯嘴角。
“这鸟啊,就该有个能降得住它的人。否则,还无法无天了。”芳苓一边给姑娘擦头发,一边说道,“说来也怪,姑娘您分明没有亏待过它,它却谁人不怕,就只怕姑娘;可都怕成这样,还舍不得走。”
芳苓不止一次地听静儿说,这傻鸟老是绕着她们姑娘的闺房飞呢。该不会,连一只鹦鹉都知道美丑吧?芳苓怪异地瞅了阿小一眼。
阿小瞪她:“你瞅什么瞅,蠢货!”
芳苓脸都气歪了:“姑娘您看!”
谢长安却是从头到脚注视着阿小,一句话没开口。听到芳苓告状,也只道:“算了,随它去吧,毕竟是祖父送的。”
“分明是它自己赖着早跟回来的。”芳苓嘀咕着。
她说完,又打量了姑娘一眼。结果绝望地发现,姑娘竟然真的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有,亦不打算惩罚它。
完了完了,芳苓捂着胸口,如今一只鸟都比她重要了。
阿小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危险,也就放心了,重新挺直了胸膛,做回那只意气风发的鹦鹉了。
它见谢长安又恢复了原样,私以为自己立下大功,神气十足地飞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太神气了,飞得一点儿都不平稳,反而有些歪歪斜斜的。
静儿提着裙子再后头追着,一面追,一面大喊道:“等等我啊,飞慢点!”
没有半点回应。
静儿气得跺脚:这臭鸟!
也不看是谁每日给它喂食,给它打扫笼子。
沐浴过后,谢长安回了卧房。今儿走了那么多的路,谢长安有些累了,没有再叫丫鬟服侍,直接躺到了床上。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红烛,烛火隔着帘子隐隐绰绰地跳动着。
谢长安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睡不着。
她就是再迟钝,那些事情,该发现的都该发现了。
譬如,了灯大师说的那杀孽过重,约莫是对的,只是说得不是如今的自己,至于功德,她暂时还未想出来是因为何事。譬如,每每见到殿下,晚上回来她便会不正常。又譬如,她这噩梦和所谓的变身,都是从见到殿下后开始的。她不敢确定是不是一定就因为殿下,但是,总归是有关联的。
她殿下这段缘分,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了。
“殿下也是这样的吗?”
谢长安呢喃了一句,想着赵景宸会不会也能变成这样。
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什么头绪。谢长安翻了个身,目光落到手上戴着的佛串上。
自从戴上它,谢长安便再没有做过噩梦。
想到那梦,谢长安再一次迷茫了,她到底应不应该再做一次,说不准,这次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呢?
一念起,谢长安变如着魔一般,再也放不下了。
片刻后,谢长安终究是摘下了佛串,将其放在枕头下面。许是因为太累,没多久,她便睡着了。
梦境里,谢长安再次见到了“自己”。
第39章 小怪物
这次的梦, 有些不同寻常。
谢长安作为一个旁观者,仿佛看了一场戏, 又像是听了一段故事。
眼前是悬崖绝壁, 往上,是烈日当空, 往下,是万丈幽狱, 深不见底。它好像是拔地而起, 凌空而上,险峻得不可思议, 当真是进无可进, 退无可退的地界。可就在悬崖之上, 横生而长的树枝间, 却卧着一枚蛋。
约莫,一枚绣篮大小,说不上大, 可也绝对不小。蛋壳上有淡淡地青色花纹,深一块,浅一块。
谢长安冷眼看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这儿, 但是出于直觉, 她觉得这只蛋,一定同自己有某些关系。
有那么几个瞬间,谢长安甚至自私地想着, 倘若她将这枚蛋砸了,是不是就没有事了?
没有怪物,她也就只有谢长安这一个身份。天地之间再无人知晓这段不堪之事。
这般想着,谢长安忽然像魔怔了一般,猛地抬起手,向那枚蛋伸去。
碎了就好了,谢长安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
“嘶!”还没有碰到蛋,谢长安手上忽然一阵刺痛。她赶紧收回了手。
再看那枚蛋的时候,谢长安既懊恼自己不能作为,又庆幸与自己没有伤及无辜,闭着眼睛,默默地忏悔了一下。
“罢了罢了,左右是个梦,先看看再说吧。”谢长安道,反正她也不能做什么,改变不了,不如静下心来看着。
可惜那蛋迟迟没有动静,谢长安渐渐感觉无聊起来。只是谢梦,竟离奇得长。
日升日落,白云苍狗。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所以时间的变换,在谢长安看来,并没有太重要。
不过,看着白日黑夜的变换,谢长安总觉得自己已经陪了这枚蛋很久了,久到她好似真的放下了芥蒂。
终于……谢长安盯着那枚蛋,发现它动了,谢长安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咔嚓”一声,一只小小的脚爪子踹碎了蛋壳。
谢长安屏住呼吸,明明知道自己并不会打扰它,可她还是如此地小心。
那一脚,好像费尽了它全部的力气。踹完了,它的爪子便卡在蛋壳中间,不上不下,收也收不回来。谢长安知道它在挣扎,过了许久,蛋壳再次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砰”得一下,蛋壳碎了。
谢长安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小怪物晃了两下脑门,一屁股坐在蛋壳上,累瘫了似的,连尾巴也耷拉起来。
它刚出来,虽然其貌不扬,可胜在幼嫩,并不让人觉得可怕。大大的脑门,黑溜溜的眼睛,还有那双行动不便的翅膀,这一切,都叫她觉得亲近,全然没有之前做梦时的不安和害怕。甚至,谢长安莫名地觉得这只小怪物有点可爱,是因为它还小吗?
还有,这是……这是……
谢长安不敢往下想,她握紧了拳头。自己竟然,亲眼看着它出生!谢长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谢长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尾巴、翅膀、爪子,都和她一模一样,只是比她的小上许多。
一切都是那样陌生而熟悉。
刚出生的小怪物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它还有些站不稳,但是血脉里的强大与聪慧让它很快找到了窍门,它抓住石壁,迎风而立,站直了身子。
它站在悬崖之上,扇动了两下翅膀,陡然发出一声长哮。
声音虽细,却回荡在天空之上,许久不散,如同天外之音一般。它是天生的王者。即使幼小,却也能如此强大。
谢长安飘荡在它身边,此时此刻,她完全不想醒来。
小怪物好像看够了,它在悬崖上徘徊了一遍,记住了自己的领地。或许是觉得无聊,它猛地张开翅膀,笔直向下。
谢长安惊叫出声,这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她赶紧跟上去。
不过,谢长安很快便发现,她的担忧好像是多余的。悬崖底下亦是绵延不绝的山,森林密布,里头有些飞的、爬的,她知道的,不知道的东西。可无论是哪个,都像是故意避着小怪物一样,从来不敢主动靠近。
小怪物眨了眨眼睛,左右打量着,忽然,它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骤亮,咧着嘴,拖着尾巴向前跑去。
“啊呜啊呜……”它张着嘴,说着这不长安听不懂的话。
谢长安随着它的动作往前看,发现它在捕捉一只小鸟。说捕捉有些不准确,因为它只是无聊了,想同那只小鸟嬉戏。可惜人家有些不领情,刚被捉住的时候,便眼睛一闭,装作晕了过去。
小怪物停在了半空,疑惑地晃了晃小鸟的身子。半晌后,缓缓地将小鸟放了下来,歪着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吼声。它伸出爪子轻轻推了推,小鸟没醒。
小怪物:“唔……”
谢长安可以看得出来,它有点伤心,只是它也没做什么,只是衔着尾巴尖,垂着脑袋有些失落地飞走了。
半晌,小鸟从地上爬起来,四处看了看,然后赶紧逃走了。
小怪物在树丛边看得清清楚楚。
谢长安看他尾巴越发垂得厉害,觉得这只小怪物有点可怜,看得出来,它很想跟别的动物玩。只是别的动物都怕它。
她停在原地,越看下去了心里的疑惑便越多。比如,它的双亲呢,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它们一个都没出现过?又比如,它现在明明这么无害,连只小鸟都不愿意伤害,又怎么会变成以后那残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