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满地蹒跚,乳母抱着她拼命跑,宫中跃动的火光吓懵了她。
怀信察觉到唐瑾瑶出神,将手轻轻放在唐瑾瑶肩上,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衣衫冰凉尽是冬日的寒气,她这样靠着自己时,怀信才感觉到她的肩膀在抖。
怀信环住她,给予她力量。
唐瑾瑶道:“你知道吗?我最怕当年的事再次发生在我身上。”
为了皇位而姊妹厮杀,那是唐瑾瑶最不愿意看到的。
“你要学会顺其自然,唐瑾舒如何想法不是你能控制的,更何况······她已经伤你了。”
唐瑾瑶一顿,怀信说完后,她觉得自己腹部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仿佛在提醒着她这伤所来何处。
这世上竟有无法相容的姐妹。
“那我就回京给她一个惊喜,我要让她亲眼看到我活得自由自在,端端正正。”唐瑾瑶说这话时牙齿都在颤抖。
风雪怒号,唐瑾瑶和怀信各自散去,她看着烛火半晌难眠。
京中此时必然是歌舞升平一片,朝臣的祝贺、母皇的期盼、百姓的祝福、天神的洗礼······
四殿下千岁。
风雪一夜,第二日路上都堆满了厚厚的雪,唐瑾瑶等人便踩着厚厚的积雪上路了。
日月轮转,一日又过一日,唐瑾瑶等人终于临近了京城,但天公不作美,雪竟是又大了起来。
这日的雪比前几日更甚,马无法上路,士兵也身体虚弱倒在驿馆里。
唐瑾瑶站在窗前便能看到远处的万千灯火。
明明······京城就在眼前了。
她抓着白玉簪的手不断用力,险些将白玉簪生生折断。
忽然,手上传来一阵疼痛,唐瑾瑶抬起手掌一看,手背竟是上红肿一片。
手指上还有几处暗红色的斑点,一阵一阵的疼。
竟是起了冻疮。
唐瑾瑶看着手一阵烦躁,最后她一拍桌子,气道:“真是祸不单行。”
大雪连绵无法赶路,偏偏手又起了冻疮。
“来人,去把郎中叫来。”
唐瑾瑶断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她不像许多人一样,在别人繁忙时忍着病痛不说,认为自己说了便是给别人添麻烦。
她头脑很清醒,身体的病痛若是不选择医治而是瞒着的话,久而久之就会变成顽疾,到时才是求助无门。
那时才是真正的给周围人添麻烦。
郎中本想开一些内服外敷的药,唐瑾瑶拒绝道:“你只开外敷的便可以,雪停时本王还要赶路回京,没空喝。”
郎中唯唯诺诺道:“殿下不如修养些时日,然后再回京,您看这样可好?”
唐瑾瑶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好。”
郎中一阵为难,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怀信:“公子,这······”
唐瑾瑶瞪着怀信。
怀信轻咳一声,他相信如果自己和郎中一道劝唐瑾瑶的话,她很可能下午就骑马上路了。
这丫头脾气劝不得。
“殿下说什么,你照做便是。”
郎中一叹气:“小人遵命。”
唐瑾瑶并非头脑不清醒之人,京城近在眼前,若是明日上路,不消两天便会到达。
若是真留在这里养伤了,她怕自己会闷出心病来。
索性不过是再苦一两天,又哪会因为这点小病小灾受不了?
雪在第二天停了下来,为保险起见怀信终究还是拖住了唐瑾瑶,让她第三日时才启程。
到京城时是下午,唐瑾瑶本来精神怏怏,但在远处眺望到京城景色之后,整个人精神抖擞,若不是身后还有侍卫,她恐怕真会一骑绝尘而去。
唐瑾瑶进京之后没有片刻停歇。
她将怀信亲自护送到了王府之中,彼时阿绵正在打扫唐瑾瑶的卧室,听到唐瑾瑶回来之后跑着扑进了她的怀里。
唐瑾瑶被撞的一个趔趄。
“殿下!”
唐瑾瑶望着啜泣的阿绵,笑道:“一年多没见了,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哭什么哭?丢人!”
阿绵擦擦眼泪:“阿绵去给殿下打热水,殿下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便要去,唐瑾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回来:“我要进宫,可能会很晚回来。”
阿绵心领神会。
殿下在北疆待了一载有余,期间受过伤吃过苦,此时回来当然是想进宫看看陛下和凤君。
唐瑾瑶让开一步,对阿绵道:“这是本王的智囊,以后住在府里,你们好生对待他。”
阿绵看向怀信,四目相接时她惊叹一下,这人气度不凡,果然是殿下的人。
怀信回视一笑:“有劳阿绵姑娘了。”
阿绵慌乱:“公子多礼了,阿绵受之不起。”
唐瑾瑶笑着拍了拍阿绵的胳膊:“告诉下面的人,本王吃什么他便吃什么,谁敢阳奉阴违的话,你便直接将那人逐出去,这辈子也不用再进京城半步了。”
唐瑾瑶眼神一凛,下人顿时一抖,纷纷道遵命。
怀信眉头略锁地看向唐瑾瑶,唐瑾瑶看着他抿唇一笑:“安心吧,我都应付得过来的。”
唐瑾瑶知道怀信担忧什么,无非是进宫如何应对女帝有关细节的的发问。
况且昭王回京,宫中闲言碎语又起了不少。
胜仗荣光加身,自然是风头无两,但偏偏国师身死塞外,必然会有四面八方的流言接踵而至。
唐瑾瑶衣裳也未换,直接进宫面圣。
宫门漆红,她墨色衣衫踏在白玉台阶上:“我回来了。”
第89章 异样
守着殿门的女官看到唐瑾瑶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陛下有多担心昭王殿下她们都看在眼里,听闻殿下出事之后女帝着实被惊了一番,还生了病。
如今殿下平安归来,真是天大的喜讯。
唐瑾瑶和她们二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时隔一年多重新回到宫中,唐瑾瑶说不开心那是不可能的。
来见女帝的路上她看见了不少新面孔,其中不乏一些侍君。
这些新进宫的侍君并不认识唐瑾瑶,但看这女子衣品气度不凡,又直奔紫宸殿去,心中多少也猜出了个一二来。
紫宸殿内的陈设并没有改变什么,但坐在殿中的女帝却衰老不少。
唐瑾瑶鼻子一酸。
女帝两鬓斑白,脸上的脂粉下掩盖着几条皱纹,即使有胭脂的妆点,她的气色依然像一个沉疴之人。
唐瑾瑶一撩衣摆扑通跪在地上,道:“母亲,女儿回来了。”
“母亲”两个字让女帝严肃的脸上化开了笑容,这一声着实叫到了她的心坎里。
“让朕看看你。”女帝亲自把她扶起来,然后细细端详着唐瑾瑶。
她的女儿从前说不上芳泽无加,但至少也算秾纤得衷,皮肤也算是白皙,哪像现在这样,晒黑了不说,身上瘦得更是一点肉都没有。
女帝越看越心疼,握着唐瑾瑶的手都不自觉用了几分力。
唐瑾瑶手上尚有冻疮,她被捏的有些疼,为了防止女帝发觉她忍着疼笑着,但女帝却觉得手下有异样。
她低头一看,又惊又心疼:“这手怎么了?怎么会起了冻疮?!”
唐瑾瑶抽出手,将袖子往下拉了拉:“北疆寒冷条件简陋,生点病也是正常。”
“那些人都是怎么伺候的?混账!”
唐瑾瑶解释道:“母皇,瑾瑶此去本就不是享福的,大家为国而厮杀,我虽是昭王,但在那里也只是将士中的一员,哪能好意思受优待。”
女帝一听唐瑾瑶的话觉得着实有理,火气消减几分。
唐瑾瑶不是个爱撒娇的孩子,从前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尚且不会露出柔软的腹部,此次分别久矣又险些命丧黄泉,女帝本以为她会更依赖自己许多。
怎么说也都是亲生母女。
但她却出乎自己的意料。
唐瑾瑶言语之中含着亲近但却不是亲昵,眉眼间愁绪散不开,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例行公事般。
女帝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瞬。
唐瑾瑶此时正说到怀信,见女帝如此反应还以为自己的话有什么纰漏,连忙将刚才自己说的话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
一边思考着,她一边问道:“母皇,可是太累了?”
女帝见她眼中关心真切,怀疑才稍稍减了下去:“这一年来,朕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许是真的老了。”
唐瑾瑶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她自觉那些话对母皇来说没有什么用,而是问道:“太医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