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似乎在紫藤花架那边,难道是他?
沐桑桑靠近了些,悄悄推开窗户,紫藤花正簌簌乱动,不多时,一只花猫喵呜一声跳了下来,钻进了旁边的草丛。
原来是猫。
沐桑桑一阵失望。
却在此时,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等我?”
沐桑桑吃了一惊,忙转过身来,借着窗口映进来的淡白色月光,赵恒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走到跟前,走到离她极近的地方站住,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向后退了几步,颤声问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赵恒没有说话,这个小院,这扇窗,甚至窗子上糊着的浅粉色霞影纱,他都十分熟悉,那些寂静的深夜里他曾无数次在附近凝望徘徊,一遍遍在心里想着她的模样。
沐桑桑定定神,拿起温盘里放着的茶壶,斟了一盏茶递过去,轻声道:“你吃茶。”
赵恒看着那张小巧的乌木茶几,上面放着温盘、茶壶,还有两只天青釉的茶盏,笑意不觉浮起在唇边,她在等他,还准备了茶,给他留了杯子。这种情形格外的温馨。
一点柔情在心底漾起来,慢慢地溢满了全身,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还有心爱的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他接过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茶盏上沾染了她的香气,让人留恋不已。
沐桑桑禁不住的慌张,她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地抿着,借以舒缓紧张的心情。
“我带你去个地方。”赵恒说道。
沐桑桑忙放下茶盏,正想问是哪里,茶盏却又被他拿起在手中,她疑惑地看过去,就见他就着她刚刚喝过的地方,轻轻抿了一口。
心一下子狂跳起来,沐桑桑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要说:你若有心,吃我一盏残茶,哈哈哈哈……
第46章
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了,只能听见心脏狂跳的声音,咚、咚、咚。
沐桑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在极度的羞涩中又带着隐约的欢喜,然而她又知道这种欢喜是应该羞耻的,她被羞耻心折磨着,不敢放任自己去欢喜,但这样反而放大了欢喜的程度,她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刚刚的一刻了。
许久,赵恒放下茶盏,喑哑着声音道:“走吧。”
沐桑桑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但她不敢问,怕一开口颤抖的声音会出卖她的心思,于是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又犹豫起来,到处都有值夜的下人,若是被她们看见了,会不会笑她?
就在此时,赵恒突然停下,揽住了她的腰。
她本能地想要挣脱,然而下一息,脚下忽然一轻,伴着熟悉的眩晕感,他带起她,掠上了屋顶。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熟悉的院子有种奇异的陌生感,沐桑桑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衣袖。
在她的家里,在母亲和哥哥的眼皮底下,还有那么多值夜的卫士和下人,万一被人发现了……她慌起来,小小声地央求他:“别,当心被人看见了。”
“不会的。”赵恒柔声道。
他来过那么多次,早就摸清了值夜的规律和路线,不会被发现。
他揽着她的腰,脚步轻松地踩着灰色的屋瓦,小心不让瓦片发出声音,她被他带着,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很快到了院墙边上,他停下来将她搂紧了些,脚下轻轻一点,已经跃出院墙,停在间壁佛堂的屋脊上。
那里有两颗高大的松树,树枝伸开来像一把大伞,正好遮住了大半个屋顶,赵恒取出一方帕子铺在瓦上,拉着她轻轻坐了下去。
在即将坐下的一刹那,沐桑桑看清楚了那方帕子,是一方淡灰色的细葛布巾,她惊讶地说出了声:“是你的帕子?”
赵恒不解地看她。
沐桑桑踌躇着说道:“我从西疆回来时行李里也有这样的帕子,我以为是三哥的,后来不知怎么被……皇帝拿到了,他说我,说我跟你……”
“有私情”三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脸颊上渐渐又热了起来,沐桑桑不由自主又去咬唇,心底却突地一跳,想起白天时他放在她唇上的手指……
她连忙松开牙齿不敢再咬,心里突然着了火,热得她意乱心迷。
“说你跟我,如何?”赵恒低低地追问。
“没,没什么。”沐桑桑慌乱地答道。
赵恒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她好像很容易惊慌,也很容易害羞,但这丝毫无损她的美,反而更激发出他强烈的保护欲,他很愿意将她纳在羽翼之下,让她除了在他面前之外,永远都不必慌张害怕。
但现在,看她窘得脸颊红红,他便不再追问,只挨着她坐下,两条长腿伸展开来,闲闲说道:“你那块,应该是我的。”
沐桑桑啊了一声,忙忙地问道:“怎么会在我那儿?”
“你在安谷的客栈中病倒时,我也在那里。”赵恒低下头,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就是在那里,她在高烧昏迷之时,那样无助地拉住了他的手,她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让他心生怜惜,情不自禁。
他看着她,声音温柔如水:“那天你一直昏迷,你三哥喂你吃药,我怕弄脏了你的衣服,就用那条帕子帮你衬着。”
原来那个时候,他竟然也在!
电光石火之间,沐桑桑突然想到,每次他牵她手时,那种似曾相识的、让她安心的幽凉感觉——她一直以为是错觉,这种感觉怎么可能似曾相识,然而此时她终于回忆起,在那天灼热的迷梦中,分明就有这种幽凉的感觉,拖着她从混沌中找到出口,一点点回来。
原来,竟是他么?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在。
喉头有些哽住了,沐桑桑别过脸不敢让他看见,一时欢喜,一时迷茫,纷纷乱乱的,理不清个头绪。
就在此时,她听见赵恒轻声说道:“你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先是看见了暗夜里几星明灭闪亮的光点——那是一群飞舞着的流萤,衬着流萤略带些许绿意的光芒,她又看见了自己卧房的窗口。
她想,他应该是让他看萤火虫的吧?
于是她轻声道:“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多的萤火虫。”
赵恒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道:“大约在一更到二更之间,这里的流萤最多。”
此时国公府各处都已经熄了灯,唯有佛堂的长明灯还亮着,看佛堂的婆子又总喜欢在夜里留着半扇窗不关,许是因为灯光和佛堂里熏香的缘故,萤火虫总是会聚在这里。
沐桑桑怔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这里流萤最多?
“还有那里。”赵恒又指了指左手边。
沐桑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她卧房窗下放着的一缸睡莲,有一朵莲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映着淡淡的月光,看上去就好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意外的静谧美丽。
缸中浑圆的水面突然被打破,却是一尾红鱼耐不住寂寞,跳了起来。
沐桑桑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他太熟悉这里的布局,他不可能是第一次来。
那么,他之前是什么时候来过?
赵恒的目光转回到她脸上。月光映着她温软的脸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白色的微光,让她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又像她窗外粉妆玉琢的睡莲。
不,赵恒随即否定了这些想法,无论玉还是花,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他在无尽的爱怜中长臂一舒,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
在这里看着她的窗,猜测着她的梦境,猜测她梦里会不会有他。
沐桑桑几乎想要叹息。他果然来过,应该还不止一次来过,他大约就坐在这里,看着流萤和睡莲,嗅着佛堂漏出来的檀香气味,默默地看着她的窗。
原来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有这样旖旎的情思。
“你很喜欢梅子吧?”他的声音呢喃起来,幽凉的呼吸拂在她耳廓上,带起她一阵阵无助的颤栗,“窗棂上,门楣上,还有你的窗帘,都有梅子的图样,屋后还种着梅子树。等将来,我把天底下各种梅树都寻了来给你,好不好?”
沐桑桑越缩越小,几乎快要在他怀中蜷成一团,是惊慌的,也是欢喜的,她也说不出为何有这样别扭的情绪,只能努力地低头,试图让他看不见自己涨得通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