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们都在远处,沐桑桑抬头看他,低声问道:“傅澄,你到底向着哪边?”
“我一片忠心,可都是为了妹妹好呢。”傅澄走近一步,道压低了声音,“万年城那位近来瞒着上上下下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我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听说此事非同小可,他之所以冒险派人带走你,是不舍得你跟你那位陛下一起丧命。”
沐桑桑心中一跳,这话与王夫人的话倒是对上了,傅澄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她连忙问道:“赵启有什么安排?”
傅澄咧嘴一笑,又恢复了从前那副轻佻的模样:“我怎么会知道?妹妹太高看我了,万年城那位对我没那么信任。走吧,出山后我想想法子给你找个大夫好好瞧瞧,不过妹妹也要谨慎些,万一给万年城那位知道了,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沐桑桑下意识捂住了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她无法确定那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的生命,但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得守好了,决不能出一丁点意外。
天黑时队伍出了山口,傅澄找了一处战乱后无主的房屋落脚,放出信鸽往万年城报信,跟着果然给沐桑桑弄了热汤水,沐桑桑见天色已晚,知道今天是没法子再请大夫了,只得忍耐着心头翻覆的呕吐感,一点点都吃完了,闭上眼睛养神。
前面这两百多里地是最后的机会,梁义简和秦太阿都在这一带,傅澄的看管又没那么严密,而且这些天里,傅澄渐渐也不再让人点她的穴道了,如果不是肚子里的情况不确定的话,她本该抓住这个机会逃走的。可如今,她有了顾忌。
逃走已经不是上策,最好是能联络到军队,护送她回去。
要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总会找到机会的。
“安心睡吧,别胡思乱想。”傅澄悄无声息地在边上坐下,笑道,“跟着我还安全些,真要是回去了,说不定被一锅端了。”
“是水,对不对?”沐桑桑闭着眼睛,冷不丁说道,“赵启想挖开澄江,放水淹了长平,他选的是哪里?”
傅澄许久才道:“原来你知道了?”
他的语调郑重了几分:“皇帝肯定也知道了,呵,那位的运气可真是不大好。”
那位,应该是说赵启了。沐桑桑依旧闭着眼睛,声音越发冷淡:“傅澄,说老实话我实在不太明白你在折腾什么,难道是前几次他让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傅澄轻声笑了起来,悠悠说道:“好妹妹,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那位的筹划虽然我并不知道详细情形,但我猜大约正是这一两天就要发动,好妹妹,若不是我把你带出来,到时候妹妹可就玉石俱焚了。”
“你以为陛下会让这种事发生?”沐桑桑反问道,“傅澄,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只要把地点传回去,陛下应该会饶你一命。”
“这我可就真帮不了妹妹了。”傅澄轻描淡写说道,“那位近来多疑得很,行事都瞒着人,我也只不过是常在禁中,根据那位近来召见的人勉强猜测到这一步,事实如何我一无所知,说不定,连我那个推测也是错的。好妹妹,我如今只能竭尽全力,保住你安然无恙,其他的实在是有心无力。”
沐桑桑冷冷一笑,睁开了眼睛:“傅澄,你最好想清楚了,你想着左右逢源,到最后只能一头也不占,变成丧家犬。”
傅澄看着她,目光闪烁,许久才低声道:“身边有钉子,我也是身不由己。”
沐桑桑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赵启多疑多思,这些随从中也许真的有他安排下的钉子,只是傅澄此人她太了解了,如果他有心相助,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他应该是在观望,想看看赵启的筹划能不能得手,若是成了,他将她押送回万年城,自然能讨赵启欢心,若是不成,看在他一路护她周全的份上,赵恒起码也不会要他的性命——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傅澄太不可信,还得想别的法子。
夜色渐渐变成漆黑,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人都已经睡得深沉,一片寂静中守夜人恍惚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急忙拿起火把四处查看时,却见所有人都合着眼睛呼吸绵长,并不像有动静的模样,显然是自己听错了,守夜人很快重新回到门前把守。
沐桑桑悄无声息地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手心里藏着的,是一小段烧焦了的树枝。
她睁开眼睛,看着仿佛没有边际的漆黑色,心中一阵怅然。离开长平已经三天了,他肯定很焦急吧?真盼着他能顾惜自己的身体,再不要不眠不食了。
澄心堂中。
“陛下,沐家大公子陪着沐侍郎出城去找皇后了,”苌虹近前禀奏道,“带的是国公府的卫队,大约有数十人。”
赵恒眼前摆着一摞摞文书图册,短短数日见他整个人便瘦了一圈,眼中也有了红血色,此时他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派一队夜卫追上去,务必护他们周全。”
“是!”
苌虹转身欲走,却见一个内监急急走来,躬身说道:“陛下,安国公夫人着人送来了一个字笺,说是突然出现在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不知是谁留下的,故而送来给陛下定夺。”
苌虹忙接过来双手递上,赵恒瞟了一眼,却见只是一张两指宽的字条,上面用平平板板的字迹写着一句话“其雨淫淫,河大水深”。
“云相,你看看。”赵恒抬眉说道。
苌虹连忙又递到云增面前,云增扫了一眼,道:“应当是提醒澄江之事的,大约是从万年那边传来的字笺。”
这时候把消息递到安国公府却又不肯露面的,多半是太后。说到底骨肉连心,长平若是遭灾,沐家这些人难免都被殃及,太后与娘家人感情亲厚,只要知道了,怎么能坐视不管?
赵启此计虽狠,却未免流于下乘。万年城中大半的朝臣在长平都有亲眷,一旦真相大白,那些人岂能安心跟着他?却也是顾头不顾腚的打法。
“让暗夜想法子把皇后被劫的消息传递给太后。”赵恒道。
先前太后的态度并不明朗,所以他没有联络那边,但从这个字笺来看,太后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赵启掳劫威逼自家侄女,有太后插手,或许能有转机。
云增答应着,又听赵恒跟着问道:“河工队那边进展如何?”
“还没有消息,按时间推算,秦太阿应该很快就能收到陛下的旨意了。”云增道,“大约明天一早,大军就能护送河工队继续排查险情。不过陛下,所谓君子坐不垂堂,如今汛情危急,还请陛下尽快移驾到东山行宫,在那里坐镇指挥。”
赵恒淡淡说道:“朕哪儿也不去,就留在宫中。”
“陛下,您的安危关乎天下万姓,请陛下尽快移驾东山行宫!”云增先前已劝过几次,此时见他态度坚决,忙双膝跪下,高声道,“陛下,臣自请留守长平,只求陛下顾惜自身,尽快移驾东山行宫!”
赵恒起身,亲手要扶他起身,云增急急说道:“陛下不答应,臣就不起来!”
赵恒也不争辩,手上发力,很快就扶他起来,只道:“朕就在宫中。”
时至今日,他才切身体会到那日她坚决不肯离京的心情。他是帝她是后,他们身后有长平数十万子民,危险到来之时,他们绝不能自顾逃命。
更何况,这宫里处处都有她的痕迹,唯有留在这里,他才最能冷静,一点点抽丝剥茧,找出应对之策。
“陛下!”兵部侍郎匆匆赶来,急急说道,“刚刚收到加急塘报,抚松郡外有异动!”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加油,一定要好好写完,啦啦啦~
第123章
沐桑桑又赶了一天的路,想是赵启早有安排,白天里陆续有打扮装成商人模样的加入进来,向晚时原本十几人的队伍已经变成将近百人的商队,推着装满货物的小车,一个个说着商行里的切口,若不是知根知底,只怕就要将他们当成真正的行商。
沐桑桑被改了容貌,着男装扮成其中一个商队的少东家,由傅澄就近监视着,乘车赶路。也许是路途颠簸,也许是精神紧张,沐桑桑时不时感觉到一阵阵反胃,只得用袖子掩了嘴,缓缓调整呼吸,努力压制不适的感觉。
众人见她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从不反抗,渐渐也不那么提防她。沐桑桑在精神较好的时候留神观察,见他们虽然还是小心谨慎地拣着僻静的道路行走,但神色比起前几天已经放松多了,她想,也许这一带离梁义简和秦太阿的军队比较远,离赵启的军队比较近吧,他们很快就要归队,所以才是这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