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桑桑没有动,保持着四肢无力的状态,努力积攒起力气问道:“你是谁?”
声音嘶哑到了极点,即便认真去听,也很难听清楚说的是什么。沐桑桑心中一阵失望,如果不能发声,想要通知赵恒就能难了。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只向外面招招手,很快走过来一个老妇人,探身坐在车辕上,端着一碗米饭,碗边堆着肉和菜蔬,低声说道:“姑娘,该吃饭了。”
木勺舀起米饭和菜蔬,送到沐桑桑嘴边,沐桑桑早有些饿了,便没有拒绝,配合地张开了嘴。
想逃的话,至少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饭是红稻米饭,肉是梅子排骨,已经剔去了骨头,滑嫩的肉块外面裹着一层梅子粉,酸甜浓郁,蔬菜是荸荠、甜豆和茭白,素油快炒,口感脆嫩,全部都是她素日爱吃的东西。
沐桑桑咽下这一口,努力说道:“水。”
老妇人听懂了,忙起身取来一只竹杯,小心地喂她喝下去。
舌尖尝到一丝甜酸,是混了蔷薇水的梅露,也是她素日爱吃的口味。沐桑桑此时完全确定,是赵启。他们相处过那么多年,赵启最知道她的喜好,也唯有他会一边劫持她,一边在留心这些细节,小心照顾她。
饭菜吃完后,老妇人给她盖好被子正要离开,沐桑桑努力说道:“青釭在哪儿?”
老妇人似乎是没听懂,摇摇头离开了,不多时先前那个中年男人走回来关车门,沐桑桑急急问道:“青釭在哪儿?”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只探身向她肩膀上点了一下,刚刚轻松些的四肢立刻又沉重起来,沐桑桑靠在车壁上,松口气的同时又是一阵失望。
由此看来,她现在的症状应该不是中毒,而是被制住了穴道,但不能动不能说话,与中毒也差不多少,想要逃走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中年人关上车门离开后,车子重新摇晃着走了起来,沐桑桑闭着眼睛继续梳理线索,然而倦意很快袭来,头脑渐渐开始不清楚,那些线索零零散散的,怎么也拼不到一处。不知不觉,她再次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她被放平在座位上,蜷着身体睡着,身上还盖了粗布的被子。想来是那些人在她睡着后进来帮她整理的。
沐桑桑试了下,手指勉强能够活动,比夜里好了些,她没有再动,只安静地躺着,细细梳理线索。
也许夜里吃的饭菜或者饮水中有催眠的东西,也许那个中年男人在肩膀上那一点有让人昏睡的作用,否则她不会睡得那么沉。但现在她并不饿,由此推测,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
再顺着这个逻辑推测下去,昨夜她醒来时也只是微微有些饿,并不像一两天没吃饭的情形,那么现在,很有可能只是她被劫走的第二天。
而赵启连饭菜和饮水都按着她的口味准备好了,还弄了个老妇人专门服侍她用饭,想来也不会让她吃太多苦头,从这点来看,那些人应该不会让她一直饿着,那么现在,很可能是第二天上午。
那么,以驴车眼下的速度来推断,如果昼夜不停地赶路,她现在距离长平应该还不到两百里地,肯定还在赵恒的治下。
沐桑桑心中一喜,驴车不可能不经过郡县州府,只要能想到法子在进出城门时通知守军,就能拦下这帮人,至少,能把自己的行踪传到赵恒耳朵里。
她连忙试了一下,声音依旧和昨夜一样,嘶哑含糊,很难分辨出说了什么。但,这个时间赵恒肯定已经在到处找她,如果在过城门时用力大喊,肯定能引起守军的注意,也许就能得救。
就在此时,沐桑桑听见车门外面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她心中一喜,看来已经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城池。
吱呀一声,车门被打开了,昨夜那个老妇人探身扶她坐起来,跟着给她喂了水,又端来一碗菜粥,侧身坐在车辕上喂她吃饭。
中年男人站在老妇人身后,两个人的身体正好挡住车门,沐桑桑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却能听见外面断断续续有人走动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和车马经过的声音,偶尔的交谈中还能听见一半句长平口音,沐桑桑心中一喜,看来她的推断没错,此地离长平不会太远。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待进出城的时机。
一碗菜粥慢慢见底,老妇人起身离开,中年男再次走近,沐桑桑一阵警觉,然而不等她有所反应,中年男在她肩颈上接连点了几下,刚刚恢复一些的力气很快消失,沐桑桑想要喊叫,却发现此时,连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车门再次关紧,车子慢慢向前驶去,许久,车门突然被打开,沐桑桑看见一名士兵向里望了望,又听见那个老妇人说道:“这是我儿媳妇,得了麻疹,要出城去丽台瞧大夫。”
沐桑桑努力向士兵打眼色,但士兵并没有留意,很快关上了车门,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跟着就听有人大声说道:“关城门!陛下有旨,一个都不准放出去!”
第120章
澄心堂中。
苌虹匆匆赶到,沉声回禀道:“陛下,已经快马传令所有州县,一律只许进不许出,往万年城方向去的所有州县都已送去了皇后殿下和青釭的图影,已下令各处挨家搜查,只要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拘押审问!”
赵恒一夜未眠,此时脸色凛冽到了极点,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话。
“陛下!”兵部侍郎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西疆传来加急塘报,乌拔拓思于前天趁夜突袭军屯,杀伤我方数百名士兵,乌剌大军已经越过当初约定的国界,沐将军请求陛下下旨出战!”
“很好。”赵恒怒到了极点,声音反而格外的冷淡,“赵启一动,乌拔拓思跟着也动,不要跟朕说在此之前你们所有人都没察觉到两边有联络。”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云增见情势不对,忙道:“陛下,阳川郡守上奏说,四天前曾见到疑似玉华长公主的人从阳川出城,要不要派人从这条线追下去?”
“四天了,人早就过了国界,”赵恒淡淡说道,“现在再追还有什么用?”
他略一思索,很快吩咐道:“传旨,令安西都护分拨三万兵马,归于沐乘风麾下,立刻攻打乌剌!”
中书舍人急急拟好旨意双手递过,赵恒扫了一眼,取过印玺盖上,高松立刻收好,交给了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捧了圣旨刚刚出门,就见工部侍郎飞跑着向这边奔来,刚到门口便高声道:“陛下,河工队沿江向上勘察,在四百里外的吴郡地界遭到赵庶人的军队袭击,两人被杀!”
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很快听见赵恒冷冷说道:“秦太阿的军队驻扎在不远处吧?传令秦太阿,立刻带三万兵马护卫河工队继续沿澄江向上游勘察,若再遇到阻拦,格杀勿论!”
云增忙道:“吴郡如今还在交战,派出去的人数是否太多?”
“若被赵启决开澄江,还交什么战?”赵恒道,“即刻传旨!”
工部侍郎离开后,沐旬鹤双膝跪下,沉声道:“陛下,臣请求带队向南,追查皇后的下落。”
赵恒沉沉的目光打量着他,沐旬鹤双眉紧蹙,坦然与他对视,许久,才见赵恒微微颔首,道:“准了。”
沐旬鹤很快起身离开,云增见四下无人,这才问道:“陛下,暗夜那边可有了回话?”
“赵启近来曾两次单独召见工部的人,其他的,暗夜并不知道。”赵恒眸中划过一丝冷意,“派人盯着暗夜,一旦发现他有异动,格杀勿论。”
暗夜近来十分得赵启信任,可无论是沐桑桑被劫还是毁河决堤的事,暗夜都没有任何提示,按理说这么重要的消息,暗夜多少都应该知道一些的。
云增一阵踟蹰,沉吟着说道:“人确实要派,只是暗夜这些年为陛下出生入死,担着莫大的风险,以臣看来,他应该是可靠的。”
“青釭这些年也是跟着朕出生入死过来的。”赵恒淡淡说道。
作为他曾经的护卫队长,作为十多年前就跟着他的老班底,青釭为了大业曾多次舍命,所以才换得他的信任,但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万年城安插的钉子?
昨日他收到消息后,立刻断定假扮他的人是青釭,当初为了混淆视听,青釭曾多次戴了面具扮成他,唯有青釭才能模仿他到惟妙惟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