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74)

最后包出来的实在是没眼看,下锅后还洒了好几个馅,活生生成了饺子汤。

折腾的餐厅厨房都是一团糟,吃过饭两两搂着瘫在沙发里,电视画面依旧上演歌舞升平。

“阿药,我觉得现在真好呀。”

“嗯,希望障月也能变好。”

“我也希望的。”

千年老友鬼语传音,画面却是四个人看着春晚,其乐融融。

今年的冬天,果然不冷了。

方观澄在大学任教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得很快。障月自从年初因事回了阿修罗部,始终未归。或是被事情绊住脚,或是不想面对这边,真正原由阿阴不知。

任期结束后,两人闲散着在家收拾东西,他把未出手的一些古董送到北京,药叉找了有私人博物馆的朋友寄存展览。《永澄》也一样,还特地修复了一番,颜色鲜亮了许多。

她没想到从方观澄书房架子的最下面隔层找到了另一个“古董”。是用厚牛皮纸包住的黑胶唱片,年代久远,轻薄一点的包装纸都发黄氤氲的厉害。

“那是我爸收藏的,说是民国时刻制,上面还写着名字。一开始他常用留声机在家里放,后来舍不得了,就包起来珍藏。”

阿阴坐在书架下面,本是没设防地打开了外面的牛皮纸,拿起来一张后下意识地看右下角,赫然写着:程砚秋《春闺梦》选段字迹熟悉,男人笔力般的正楷。那年韩公馆的客厅里、楼梯旁,她一张一张挑拣,还重新写了名字贴在上面,怎么可能不认识?后来心死离开上海并没有带走,不成想居然几十年飘摇到了方观澄父亲手里,虽然寥寥几张而已。

当初那么厚的一摞,也不知道四散到何处。

方观澄到客厅里拿个了软垫过来,放在阿阴旁边,“坐着这个,地板凉。”

还没等起身,被她勾住了脖子,迎面就是闭目凑近的脸,实在心动撩人。他撑着后面书架,握住她脸颊,吻的轻柔,吻的眷恋。

那是2019年的夏,念竺书馆闭店。

秋叶开始簌簌落下的时候,她和方观澄在沈阳。

那是韩听竺二十多岁以后再没回过的故乡,世纪变迁无数大楼拔地而起,他一定认不出来了。方观澄能看到,就也算好。

站在新家的落地窗前,房间里干燥,他声音染上丝丝的涩:“怎么想来沈阳?”

真的很会抓阿阴的心。

明明在大连做了决定后他不提一句质询,人已经在这里了,他才问出口。

“还记得韩听竺吗?”

“记得。”

“他是奉天人。”

“好,我会帮他记住这里。”

她心里另有筹划,本来打算在沈阳过完这个冬,却不想催人的铃响已经逼近。

方观澄几度晕厥。阿阴心里的那座钟,像是坠在了地上,一如崔珏和她讲的那些过往旧世,他此生顺风顺水不足40年,又要开始重蹈覆辙了吗?

为了不让阿阴太过惊慌,他始终不愿意去医院,阿阴心里也有些莫名地抗拒。直到有一天夜里他疼痛难眠,阿阴装睡,心头闷的要窒息。

后来,是在医院度过的一段时光。方观澄做检查、确诊、准备手术、剃头、手术结束,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梦醒了,他光头的样子又是一如往昔那个走向古刹佛光的小和尚。

她从来没有想到人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心里忍不住道一句“佛祖保佑”。

沈阳的雪比大连来的早许多,无心赏雪,光头方观澄戴一顶毛茸茸的帽子,顺利出院。

十二月的第一天,方观澄和阿阴抵达日本,最终目的地是药叉在镰仓买的那座寺庙。孟婆留给阿阴的话,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可若是让他持戒出家,不仅阿阴不愿,他也不会应允。

方观澄做了新一任的坊主,剃掉的头发,也不必再留回来。傍山庭院之中,阿阴常用一把旧式的剃刀给他剃头,叫人忍不住夸“真是好手艺”。

每一个相拥共眠的夜里,耳鬓厮磨后,空气都在诉说缱绻之情。

这次是阿阴先开口:“观澄这次怎么不问?”

他闭着眼睛把人搂的更紧,答非所问。

“阿阴,我是真的爱你。”

这次她听的真切,也尚在清醒,更没有泪水流下。

“我也爱你,观澄。”

“爱了很久,很久很久。”

贞永寺年册有载:坊主方观澄与妻子韩隐潜心向佛,平安到老,一生顺遂。死后留有佛家莲池木雕供奉,制于唐末,名为永澄。

现代篇·方观澄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章

第60章 阿阴

那年飞往日本前一天的午夜,方观澄已经熟睡,药叉传音吵醒了阿阴。他来的很急,送的是装在瓶子里的一抹清灵的口识,说是千年难得一遇。

但被阿阴推拒了。

他不解,明明应允并且支持她陪同方观澄去修好余生,只记得常回来看看就是。

“除非他死,否则我与他谁都不会离寺。味觉我不需要了,他在时有他告诉我,他若不在,我要也无用。”

还要故作轻松地说:“阿药清楚,我们定会再见的,希望不要太快。”

上次作别,还是民国时,不出月余韩听竺就出事了。这次久一些,虽然于鬼来说,不过那么弹指一挥间的几十年而已。

方观澄是半夜走的。

阿阴为此耿耿于怀,她总觉得他是故意挺到那时候。明明合眼之前还说,明早要吃她煮的面,提醒了三遍多放盐。天亮后就没了,真是不守约定。

那年,西安古观音禅寺的千年银杏开花,满地落黄,好不凄美萧瑟。且正是开元年间唐玄宗栽的,与阿阴和他的这段情同寿。

重回故土,她化鹤落在瓦片暗淡了的影壁之上。冥冥之中总觉得,这仿佛是他顺遂去世的讯号,也是她千年孽缘的休止。

银杏看倦,该回阴司了。

无间地狱的地藏王菩萨佛龛下,新增了个骨灰盒,两世凑到一起,可不要打架才好。最先找来的居然不是阎王,是障月。

当初二人约定,若是方观澄此世不得善终,障月愿以阿修罗部的法器亲自为他修改命簿。代价是阿阴和他缔约盟誓,结鬼界至诚情丝,这便算是人间的结婚了。

但此约一结永远无法解除,除非一方抹了阴寿才会自动消散。再加上鬼众大多肆意妄为惯了,没有几个会自寻死路想不开地结这个。

他说:“看样子我们的交易达不成了。”

十八层泥犁地狱之中,到处都是红黑之气缠绕,恶鬼身上的臭味压抑的难以呼吸,唯有佛龛周围一片佛光普照。关押着的还有穿汉朝曲裾的厉鬼,嘶厉着唤障月“阿修罗大人”,被他甩了一缕灵力过去封住了嘴。

那灵力深厚,震的周围的鬼俱是惊怕,嘈杂变为一片死寂。

始作俑者却小心着对那阴摩罗鬼开口,“或许,你想把他的命数改更好一些,我也可以……”

“障月,我不执了。”

她目光从佛龛离开,走近立在他面前,随后是越发凑近的五官,蜻蜓点水般在他同样冰凉的唇覆上一吻。不禁感叹两只鬼亲在一起,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无话留下,人已经化烟飞走。障月心知肚明,她仅仅不过是为他千年痴等给予一点点的宽慰,再多的他不能要,她也给不出。

“可我还在执啊。”

一如千年前大漠黄沙初见时,他白衣未变,立在地狱之中,完美的不真实。

阴司里最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见到穿灰色丝绸长裙,黑发披散着及膝的女鬼,最好避让。那是活了千年且仅存的阴摩罗,许是精神不济,行事容易误伤无辜。

其实她不过是日日三坛忘川酿,浑身酒气散不掉,人也晕沉的很,伤过谁酒醒后全然不记得,很快又陷入下一场大醉之中。阎王、崔珏、孟婆都是她的酒友,另外三位判官见到她都要绕开,钟馗还会冷脸呵斥上几句。

不要以为她没做正事。抹去阴寿的信笺已经呈过了阎王,信笺由自己亲笔写下缘由,再注入丝自证的灵力。阎王爷盖章后送去查察司陆之道那里,等待审查生平有没有作恶之处需要补罚。

药叉把地上的工作都交给了薜荔,留在阴司苦口婆心地劝,她边喝酒边听着,左耳进右耳出,显然是铁了心。还看着她有一天喝了四坛醉的最狠,拿着个盒子到十八层地狱的佛龛前,加上那两世的骨灰,一把火全烧了。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