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和小心这两个大男人并排而行就颇为显眼了。
然而这两个人向来不在意外界目光,迎着各色或惊诧或激动的目光继续走,派头很酷,看起来不太像来约会,而是黑老大微服出巡。黑老大之一的伽罗虽然不在意外界目光,但是看着一对对牵手走过的情侣不免起了点心思,也握住了小心的手。小心怔了怔,默认了伽罗的动作。
牵手算什么,他们可是情侣啊。
路过射击气球的摊位,伽罗兴致勃勃地停下来要露一手。行伍出身的上将大人端起枪来给人一种随时要上战场的感觉,态度严肃端正,哪怕对面只是一圈无辜的气球。
二十枪过后老板看着那一圈破气球组成的恶趣味似的桃心沉默了,用谴责的目光控诉伽罗不仅抢大奖还要虐狗这种不道德的做法。伽罗笑得云淡风轻,接了巨大的毛绒熊转身就塞给了小心,然后看着小心抱着大熊的模样笑了出来,高手气场一秒破功。
看着伽罗冲自己咧嘴笑,小心无奈,有时他会搞不懂他和伽罗到底谁比谁大了十岁。
没走两步伽罗又停了下来,眼睛一亮:“鬼屋!”
“......你是小朋友吗?”
伽罗不以为然:“来游乐场不就是要玩吗?而且我从来没去过鬼屋啊,当然要试一试。”
小心面无表情地和大龄儿童伽罗对视了十秒钟,最后败下阵被伽罗拽着去买了票。
售票处小姐姐化了吸血鬼妆缩在阴凉下,低头看手机时感觉到有人接近,掐着嗓子阴森森道:“欢迎光临怨影隧——”她抬起头看见一只硕大的棕熊出现在她面前,忍不住被吓得卧槽了一声。
小心连忙把熊拿开露出了脸。
售票员姑娘:“卧槽小心!!!”
伽罗小心:“......”
这个感叹句是不是有点微妙了。
小心干脆把大熊往她手里一塞:“别声张,两张票。”
“嗯嗯好的......”售票员姑娘如梦如幻地接过大熊,“两人一组,每隔五分钟一组......请问是支付宝还是微信......”
伽罗点清楚了现金放在桌上,姑娘木偶人似的呆呆递给他俩票,注视着两人进了鬼屋。
......
怨影隧道,顾名思义就是条曲曲折折的隧道,顶多比一般隧道破败荒凉一点。壁灯忽明忽暗地闪着幽暗的光,隐约能听到湍急的水声,潮湿的雾气缭绕不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败难闻的气味。
两个人抱着科学研究的心态开始点评起来。
“费电。”
“是3D立体环绕声吧,不过为什么隧道会有水声?”
“这什么,加湿器?”
“一股烧焦蛋白质的味道......不会是拿工作人员的头发烧的吧。”
藏在暗处的工作人员:“......”
你才烧头发!
三分钟里,伽罗小心面不改色地拨开了一大团绊脚的藤蔓,跨过了地上森森的骷髅,还赏析了一会儿墙上鲜血绘成的画。两个人闲庭信步,悠闲从容得像是古代皇帝携皇后游览御花园。一个说皇后你瞧这骷髅脑袋生得颇为精致,黢黑黢黑的眼洞还有几分呆萌,另一个则说皇上你瞧这血画一看便知道出自名家之血,闻起来让人不禁想起了三分熟尚带血丝的牛排,味道竟然该死的甜美......
工作人员觉得这是对他们鬼屋的严重挑衅。
于是在下一个拐弯处,扮成僵尸的小哥便向着两人的后背怪叫着扑了过去。
按照设想,这时候两人应该嗷呜一声被吓到逃跑,从而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毕竟退了役的国家短跑运动员也不是盖的。但万万没想到,长头发那个居然在他扑过来的瞬间迅速回身一踢,把这位人高马大的前任运动员踢了个人仰马翻,一声吓人的嚎叫被硬生生踹成了花腔男高音。
运动员小哥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倒在地上,伽罗一把把他拉起来,关怀了几句有没有事后尴尬地道了歉:“抱歉抱歉,我这职业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运动员小哥哭着走了,一米八的肌肉男梨花带雨,伽罗表示这大概是进鬼屋后最惊悚的场面了。
后面的通道几乎顺风顺水的过来了,除了伽罗打断了两只突然伸出来拍肩的机械手外。伽罗试图把机械手安回去,无奈地发现跨行如隔山,武力恐吓对这精巧的小玩意儿不起作用。一旁的小心双手捂住耳朵,心想他们后面这波人怎么嗓门这么高,这个鬼屋有很吓人吗?耳朵好痛。
上将大人最后只好放弃了,把机械手放回原处和小心走了,边走边问小心他是不是要赔钱。
小心:“败家。”
伽罗:“......”
好吧,现在他俩的确小心赚得更多一点......败家子的身份他认了。
临到出口,满地都是崎岖乱石与散乱白骨,踩上去骨头嘎吱嘎吱响,做得十分逼真。换个人怕不是要心惊胆战不敢去踩,而伽罗不仅健步如风,而且还捡起一根仔细研究了片刻,对小心十分认真地提建议:“人才啊,把这人挖去道具组吧!”
“好......”
小心刚应了一声正准备抬脚迈过去,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凉冷硬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腕。他被绊得踉跄,好在身手够敏捷及时稳住了身形。
他低下头,一具骷髅正仰视着他,声音古怪而尖利,像是哭泣又像是大笑:
“别——走——”
“留下来——陪我——”
小心沉默了一秒钟,俯下身掏出小手电从自己下巴处打光,然后生硬地牵起唇角挤出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微笑来:“好啊。”
扮骷髅的工作人员鬼哭起来:“妈呀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
......
伽罗小心走时受到了全体工作人员的热烈欢迎。众人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真切地希望这俩祸害下次别再来了,他们这脆弱的小身板和小心脏可经不起第二次摧残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不时停下来玩一阵。伽罗从小没进过游乐场,这一回大有些脱缰野马的架势,誓要玩遍所有项目,连旋转木马都没有放过,还非要拽着小心和他一起坐。上午在疯玩中很快就过去了,两人在餐厅里简单地用了午餐后又磨蹭了一会儿,避开日头最毒的时间才出了门。路过甜筒车时伽罗顺手买了两个冰淇淋,巧克力的递给小心,自己留了一个原味的。小心舔了一口冰淇淋的尖,伽罗看着他满脸慈爱,觉得自家搭档简直可爱过了头。
游乐场有一片巨大的湖,用来作游船等水上项目的场地。午后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洒落,煦暖的风吹来,湖面闪烁着粼粼微光,青翠如玉的光彩流转,婆娑地映着浅淡的云影与天光
小心一边舔冰淇淋一边扶着栏杆,忍不住发了会儿呆。
三年前伽罗突然宣布息影,舆论哗然。当时有无数种说法,而宅家人守口如瓶把这件事变成了一个秘密。真相其实是他们路遇一家起火的幼儿园,把矿泉水泼在衣服上就冲进去救人了。他毕竟只是个文艺兵,比不上训练多年的伽罗,抱出两个孩子后就头昏脑涨地倒在路旁。他咬着牙还想站起来,却被伽罗按在了地上。
别逞强。
伽罗盯着他,说,这种事让专业人士来做。
那一瞬小心突然想要骂他。专业人士?你是消防员吗?你是军人!
他是军人……
“我是一个军人,军人的职责是守护,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伽罗半跪着拥抱他一下,然后摘下墨镜塞进小心手里,“拿好,等我回来!”他说完撕下淋湿的衣角捂住口鼻,披上湿大衣,又一头扎进冲天的火光里。
小心下意识地想去拽住他却噗通扑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伽罗的背影消失在了扭曲的火焰里。他僵硬地维持着倒下的姿势,耳边刺耳的鸣笛声由弱渐强,随后跑来许多消防员也冲进了火场。
后来伽罗是被消防员背出来的。小心来不及多看他一眼,伽罗就被抬上救护车送去医院抢救了。
消防队员说,伽罗架住了倒塌的立柜,身下护着一个昏迷的孩子。他立柜砸到了头,半昏半醒地撑到消防队员把孩子救走,才倒了下去。
小心沉默地听着他说话,眼神却盯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偶尔才干涩地眨一下。
医生出来后遗憾地告诉他,伽罗头部受创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小心看着病床上沉睡的伽罗脑子一片空白。他想,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恐怕是宁愿死在战场上而不是一直躺在病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