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大霁江山没有这份福气。
——
昨夜,少了烦人的二公子和董思灵的娇嗔,二十翻来覆去,仍然没有睡意。她一闭上眼睛,就忆起和二公子的点点滴滴。
他们不过相处了三个多月而已。二公子的形象,在她眼里颠覆了大半。
之前,他强占她的那一晚,横冲直撞,鸷狠狼戾。他在她的眼里是一只猛兽。
现在的二公子已经不再是一道伏在她心底的黑影。好比昨晚,她可以豁出去在他跟前发脾气,她就看扁了他只会嘴上喊打喊杀。
果然,二公子又放过了她,还搂着她轻声细语,问了好几遍是谁欺负她。府上欺负她最多的就是二公子本人,还是尤其恶劣的那种。不过,他再欺负她,也不再是初见时那个心狠手辣的贵人了。
不过,仍然是恼人的放荡公子。
二公子妻妾成群,二十从前盼的是他永远别来找她。
现在她也应该是庆幸的。二公子纳了新美人,就不会来烦她了。不久之后,他就会腻了她……
这么讨厌的一个男人,一辈子见不到,她才欢喜呢。
可又不知为何,想起他的风流劲,她的心口就像划开了一个黑洞,凉飕飕的。
凉透了,二十就将绣一半的水仙花给拆了。反正二公子有新欢,这个小礼她才懒得给他做。
胡思乱想了一夜,到了清晨,终于睡了过去。
起床以后,院落百花如晴天一样,生机盎然。
二十宛然笑笑。既来之则安之,想她刚被卖去当杂役的时候,天天挑柴,柴枝把身子给划破了,流血不止。那时,没人理她,没人关心,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发了一场高烧,她就痊愈了。
她从小出来打杂,无论多艰难的环境,都一步一步挺了过来。
被二公子冷落,在她的过往人生里,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她现在不适,是因为陪寝二公子成了习惯。习惯可以戒除,慢慢就适应了。
这份适应,持续了一个上午。
吃了午膳,二公子派人到花园,领二十去了崩山居。
见到二公子,二十的脑袋要么向左,要么向右,反正就是不正眼看他。
慕锦按耐火气,开门见山地问:“气消了没?”
她东张西望的样子,感觉是把命豁出去了,尽情耍她的小情绪,至于生死,全凭他处置。
慕锦来气。他对她还不够宠吗?来来去去那么多女人,几个有她这般的待遇。这个女人简直贪得无厌。
可是,时间紧迫。他连教训她的时间也没有。他背负的,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命。慕家、师父,以及兵部尚书,几方人马在他的船上。“过来。”
二十装作没听见,细看旁边一张精美的圈椅。
慕锦话也懒得说了,接下来的行程,只争朝夕。他一把抱起二十,不顾她的挣扎,把她丢到床上。啄了几口之后,单刀直入。
二十头一回见他这么着急,她犯气,怎么不找新来的两位美人?开始她给他甩脸色,不一会儿,失落在征伐之中。
事后,慕锦揪起二十的嘴角,“我要出去一段时间。”
刚游玩回来又要走,难道是为了新美人……
他伸手一戳,把她鼓气的脸给戳扁了。他拉起她的手,“这段时间,好好呆在府里,不要乱跑。”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宫里形势有变。”
这么说,太子那边有所行动了?什么闷气都没有二公子的安危来得紧要。二十反握住慕锦。
“别怕,我在府里留了人。”慕锦俯身亲亲她的脸,“我走以后,会有一个和我差不多身段的男人易容成我的样子。你记得和他保持距离。否则,你就死定了!”
二十点头,比划说:“二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慕锦笑了,堵了一个晚上、一个上午的郁闷,这时才舒坦了些。“你什么也不会,能帮什么忙。”
说的也是,她只是个奴仆而已。二十低下了眼。
慕锦抬起她的下巴,“以后安定了,我教你认字。”
二十眼睛一亮。她没想过,自己这般下等身份,还能有认字的一天。她比划:“谢谢二公子,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他伸手盖住她亮晶晶的眼睛,生怕自己再看下去舍不得走。“气消了没?”
她摇了摇头。两位美人还在,她莫名的气闷没有消散。不过,她明白大局为重,这些脾气只是小事罢了。
真是一个气包子。慕锦捏捏她的脸,“我晚上就走。”
二十抬眼。这么着急吗?
“我先去一趟皇宫,之后再走。”剩下的,他没有再说。
二十也不想知道太多。
慕锦侧躺着,按住她的某个穴位,轻揉,“我离府的事,一定保密。”
她慎重地点头。
“回来教训你。”离别在即,他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临行前,二十把南喜庙的平安符系在二公子的玄青比甲。这一道符,她是真心求的。
慕锦几乎不穿暗沉衣服,这时披上黑袍,扬起一阵肃杀的戾气。“等我回来。”
说完,他跃下崩山居的暗道,和寸奔一起离开了。
第62章
人皮面具拈了一撮长胡子, 眼皮上画了两道皱纹,眉峰挑动时, 皱纹跟着动, 抬起了老态的眼皮。
面部乔装完毕,慕锦重心前倾, 背脊稍稍驼起。
最后穿上了尚书的官袍。
俨然成了兵部尚书的样子。
慕锦走出屏风,丁咏志看呆了眼。他拍一下慕锦的肩:“你可真有我爹的神韵。”
穿着便服的兵部尚书咳出两声,对着神似自己的一张脸说:“四皇子此行珍重。”君臣有别, 无外人在场时,兵部尚书一律称呼四皇子。
慕锦坐上兵部的轿子,独自进宫。
马蹄声在冷清的宫门前踢踢踏踏。
侍卫拦住了,“来者何人。”
慕锦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将令牌递了过去。
“尚书大人, 失礼了。”侍卫放行。
阔别多年, 慕锦重新进入这一座皇城。
宫门前, 青碧玉柱在宫灯下映出两只蛟龙,一上一下,追逐狠斗。
门前侍卫的官服比慕锦离宫前更红。
慕锦没想到, 自己居然记得这些。关于皇宫的记忆,极为微弱。当了慕二公子, 他在京城到处游玩, 从不接近这里。
他在刻意地遗忘。
他当年是从西宫门走的。
八岁的慕锦抱着甄月山,问:“母后为何不走?”
甄月山抚抚他的小脸,叹气:“我累了, 不想走了,走不动了。”
他知道,这一走,就是生死永别。他连她的陵墓都无法靠近。
她是前皇后,葬在了皇上已修建一半的新皇陵。
马车过了宫门。
慕锦又回到了儿时的鬼门关,他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和死亡擦肩而过。
这么一想,皇宫还有一位六皇子,真是皇后手下留情了。
到了第二道宫门,慕锦下了马车。
东宫、西宫在慕锦眼里,无非是里面的谁谁不同。除此之外,雕梁画栋,碧瓦朱檐,一座一座有何区别?
到了皇上的寝宫。
蓝公公候在殿外,恭敬地行礼,“尚书大人,这边请。”
“劳烦蓝公公。”慕锦故意哑声。
蓝公公左右张望,这才进了宫殿。
屏退了闲杂人等,这里的都是皇上的亲信。
到了皇上寝宫,蓝公公在门外细声说:“皇上,尚书大人到了。”
“进来。”哪怕是抱恙,皇上也不怒而威。
蓝公公推门,待慕锦进去,他又关上了门,候在门外放风。
见到慕锦的瞬间,皇上几乎起身相迎,生生克制住了。
慕锦开口:“皇上。”
“免礼。”
慕锦开门见山地说:“臣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失眠大半个月,皇上脸色有些疲惫,“说。”
片刻,慕锦出来了,又悄然离宫。
送走了慕锦,蓝公公回到皇上身边。
皇上笑了:“澹儿啊,无事不登三宝殿。讲没两句就走。不过,他肯来见朕一面,算他有心了。”
“皇上,臣扶你歇息。”蓝公公上前。
“蓝公公。”皇上忽然问:“澹儿易了容,是不是也跟朕有那么一点像?”
“是的。”蓝公公笑笑:“四皇子骨子里就是皇上您的心性,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