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春光(50)

慕锦住的是上等客房,客栈掌柜连沐浴大桶都安排妥当。

客栈人来人往,慕锦终究不放心。于是四人轮流沐浴。

二十是最后一个。

她脱衣,浸入水中,舒服地叹了一声气。

二十沐浴,本该是杨桃在院中守候。

慕二公子吃饱了,闲得没事干,坐在院中的长椅,轻摇玉扇,赏花赏景,赏那不见明月和星辰的夜空。

杨桃识趣,退回了房间。

寸奔在房间没有出来。

岭洲的夜幕不及京城那般清亮,万物朦朦胧胧。

慕锦耳边听到了二十房中轻轻流淌的水声。水珠应是从白皙的香肩而下……

浮想联翩之时,有扫兴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眼色骤变。

房间休息的寸奔倏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杨桃武力不及慕锦和寸奔,没有听到。

慕锦仔细聆听来者动静。那人擅长轻功,速度奇快。自东而来,落在了屋瓦。

慕锦敛起气息,寒眸扫去。

房瓦上,有一夜行的黑衣蒙面男子。他没有察觉树下暗影有人,疾速向前,走的是慕锦这座院落。

此人正是庸俗男。他跟客栈小二打听过,那一桌出众的客人就住此院,今晚,更有女子沐浴。

想象远不如偷窥来得兴奋。庸俗男停驻在二十的房瓦上。伏趴,想去掀瓦。

慕锦杀气四现,唤道:“寸奔。”

寸奔没有应声,蒙上面,跃出房间,飞到了房顶。

庸俗男自认轻功了得,能捕捉到他的动静,可见对方是高手。

逃为上策。庸俗男脚步轻巧,一跃而下,向东飞奔。

寸奔追过去。

庸俗男十分熟悉岭洲地形,窜出客栈,连跳几座高楼,直奔城东。城东雾气更深,幢幢小楼藏在浓雾里。他想借此甩掉寸奔。

然而,寸奔紧追不放。

庸俗男的轻功虽然不错,到底输寸奔一截。即将飞过小巷的时候,被寸奔一脚踢下。庸俗男摔在泥地,发出一声痛呼。喘了喘气,他盯着前方的寸奔。

雾夜下,蒙面的寸奔寒栗而残酷。

庸俗男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他也蒙了脸,露出高阔额头和细长浓眉。但眼神是犹疑的。

他又要逃。

寸奔再飞踢。

庸俗男重重地撞在巷墙上,这次的痛呼比刚才更大,喘得也更加厉害。他为逃生,主练轻功,内力不足,挨了两下,已伤及脏腑,喘得险些背气。他求饶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寸奔的脚步微微动了一下。

就这么一瞬的时间,男子趁机从袖中射发暗器。

寸奔轻松地闪过。

男子大惊失色,深知自己不是对手,唯有跪地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侠,小的知罪,以后再也不敢了。”

寸奔一句话都没有说。

庸俗男喊道:“我什么都没看见,那个聋哑姑娘房上的瓦片,我没来得及掀,你就出现了——”

寸奔如鬼魅,停在庸俗男跟前。

庸俗男只见一道银光如星月。之后,他瞪大了眼。弥留的念头是,他一个行走多年的采花大盗,竟然不知眼前这位姓谁名谁,师承何处。

他死不瞑目。

——

寸奔来回不足半刻钟。

回到慕锦的身边时,他已经收敛杀气,撕下蒙面黑布,“二公子。”

“杀了?”慕锦轻描淡写地问。

“是。”

“回房吧。”

寸奔退了回去。

一无所知的二十,在热水中卸下了满身的疲惫。她伸伸懒腰,再度舒叹。跟着二公子的好处就是,不必风餐露宿。

木桶溅出了水花。

水声拨动慕锦的耳朵。这女人是不是洗得太久了点?笨死了,没有一点警惕性,要不是他在,身子就被其他男子看去了。

许是夜色朦胧,淌起的水声,勾动了慕锦的某些心思。

上回,二十在他房中沐浴,他背过身,懒得去看。现在觉得可惜了,那时就该仔细欣赏的。

心中这么想,慕锦的脚步站在二十的门前,移不走了。他望着客房的一层薄薄窗纸,不自觉地把玩长扇。

寸奔连人都杀了,这女人还没洗完。

淹死了?不对,她水性佳,淹不死。

水太烫,热晕了?极有可能。极大的有可能。

是要仔细看看,免得晕在里面。奴才也是人,人命关天的。

慕锦用扇尖在薄薄的窗纸上钻了一个小洞。房里沐浴的是他的女人,他早看遍了,她的身段又不稀罕,比她美的多的是。

他覆眼在小洞,所见即木桶。

不过,桶中无人。

二十披上了衣服,将帕巾捂住湿发。

房里热气弥漫。她拉开门,准备透透气。抬眼却见,慕二公子贴紧墙边,透过窗纸向里看。

开门声响,他转过头。

两两相望。

双双无言。

好半晌,慕锦说:“哦,原来你没死啊。洗这么久,真担心你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利索地展开长扇,镇定自若地回房去了。

二十的表情山崩地裂,擀面杖也擀不平了。

第39章

二十拿了一块帕子, 缝几针在窗纸,补上了慕锦戳的小洞。

不放心, 终究不放心。转念一想, 二人床上滚几回了,二公子不至于再偷窥她睡觉……

二十在床上辗转反侧, 半夜不眠。

说来说去,她佩服的还是寸奔,跟在二公子身边多年, 一直平静沉稳。至少,她没有见过寸奔失态的时刻。

对着二公子,数年如一日,保持心态平和,才是真本事。她这才没几天, 就一惊一乍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二十告诉自己, 别去琢磨二公子的心思。可脑子里克制不住, 仍在细想。想了两下,她拍拍自己的脸蛋。不要想二公子,想也想不通, 想了只会让自己失眠。

秋风扫落叶,将二公子当成落叶, 扫进角落就好了。

落叶, 二公子只是落叶。

二十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她摆着一副面无表情的脸,走出房间。

正巧, 对面的寸奔推门而出。

她福福身。

他没有说话,点头示意。

二十出了走廊,才发现,二公子已在院中。她若无其事,低身向他行礼。

慕锦好像也已忘记那事,关切地问:“昨夜睡得可好?”

二十比划:“好。谢谢二公子。”

慕锦说:“寸奔,让掌柜的过来补窗洞。”

寸奔回:“是。”二公子知道这窗洞的存在,可见这洞不是外人造成的。

不该问的,寸奔永远不会问。

客栈楼早上的食客不少。

四人坐在一楼。

离二十较近的男人甲,包子入口时,说:“哎,知不知道?城东昨夜死了一个人。”

对座的男人乙刚把花生抛到嘴里,卡在了喉咙。咳几下赶紧喝水咽下去。“死人?谁呀?”

“不知道。”男人甲说:“早上一个卖菜老伯发现的,尸体倒在巷子里。刚开始以为睡着了,因为没有血迹啊。上前才知道,呼吸没了。”

男人乙问:“报官了没?”

“我经过的时候,还没有报。近日不是有武林小会嘛,也许就是江湖人争名夺利。江湖恩怨,报官也查不到。”男人甲顿了顿,又说:“听说,杀人的是剑客。”

另一桌的男人丙,宿醉乍醒,口齿不清,晃晃脑袋说:“剑客?有一群门派弟子到岭洲了,就是他们杀的吧。”

这边话才说完。

另一边拱门,一群青袍弟子背着长剑走进来。

男人丙的话,尽入他们耳中。

小年纪的青袍少年向男人丙瞪了瞪眼。

“坐下。”为首的青袍男子说:“说话要讲求证据。不能因为我们练剑,便是杀人。”

男人丙本就是信口胡说。

岭洲的江湖莽汉也有用剑的。

男人丙心虚,“结账。小二,结账了。”他溜走了。

茶楼变得有些安静。

角落的莽汉甲插话了:“一剑封喉,干净利落。杀人的应该是一位高手。”

尖嘴猴腮的男人丁,嘿嘿笑了两声。“杀了也没事儿。我早上看过,那人后腰有一朵嫣红玫瑰。这不就是采花大盗,香中媚。”

慕锦觉得无聊,正要走人。却见二十听得聚精会神,眼睛向着说话的那几人,灵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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