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微臣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啊,只是不敢宣之于口罢了。”薛太医这会子近乎谄媚的笑着,凑过去同赵柬说道,“殿下,您看我也替您办了不少事儿。您能不能也动动手指头,分微臣一个死囚?也算是为太医署的事业做点贡献么……”
“疯了……”赵柬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拉开药庐的大门。
薛太医不死心地追出门外,边追边喊道:“殿下,只是帮着试个药而已,我又不会折磨他。顶多就是一个不小心吃死了,也是他命之所终啊……您放心,我一定会物尽其用的,省省地用的……”
深夜里的一阵冷风吹来,愈发激得赵柬身上寒浸浸的,薛太医却突然站在后头不动了,无声无息地,仿佛被什么妖术定住了一样。
“薛长龄,你可别拿什么招数糊弄孤,小心孤将你拿去做试药人!”赵柬恶狠狠地转过头,一眼瞪过去。
薛太医本人却是嗅着鼻子凑上来了,边闻边喃喃自语道:“方才在药庐里没闻出来,这会儿出来了,殿下身上的这股香味倒显出来了。”
“什么香味?”赵柬被他这么一搞,竟不由自主地抬袖闻了闻,过后便恍然大悟地斥道,“你莫在这里装神弄鬼!什么香味?不过是西洋舶来的香水罢了。”
“西洋舶来的香水?微臣闻着这味道倒像是西域特有的夜夜栀梨花……唔,西边来的,兴许都是这个味儿。”
“西域?”赵柬也不呵斥这走火入魔的疯子了,而是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夜夜栀梨花,长在沙漠边缘,听说每到明月当空的时候,才会盛开。盛开之时,幽香四溢,绵延数里不绝。及时采下,可入药,亦可调香。”薛太医摇头晃脑地解说道,一提到他的专长总是忍不住卖弄。
赵柬嗤笑一声:“行了,孤知道你博学,不必时时显摆。但是死囚就别妄想了,你就算不想着积点德,也不嫌膈应得慌?改日,给你两箱金条子,算是对你的褒奖。”说完,便踏着夜色,消失在薛家的墙头。
薛太医原本还想努把力,套套近乎,奈何伸出去挽留的手也不过捞住一缕孤风而已。
算了,两箱金条子就两箱金条子吧,好歹能叫那些女人再安分些时日,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第66章 风声起
皇帝万寿这样的大喜日子,居然没有旨意传下来,这就不免叫人多了几分揣测的心思。这里说的旨意,自然是先头那挑得一头火热的太子妃之选了。
有那眼热心酸的,便要在暗地里戳镇国公家大姑娘的脊梁骨。说什么眼瞧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白白高兴一场。
宫里又有人漏出话来,万寿节那天,贤妃娘娘突然招了襄南侯家的七姑娘进宫,那小姑娘好巧不巧地偏还遇上了前去琼芳殿躲清闲的皇帝。
一时间,京城的风向似乎就变了。
自然有不明就里的人好奇那七姑娘是何方人物,不过也不乏突然之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崔家七姑娘的“闺中密友”。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在京城里我还有这许多闺中密友?”崔宝绫饮了一口茶,稀奇地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突然间成了太子妃的热门之选,自然有人上赶着来与你沾亲带故。”沈氏瞟了她一眼,淡淡笑道,“说起来,我也是不明白得很,怎么一夜之间就有这种话传出来?”
当日,出嫁的二姑奶奶突然登门,要带她进宫拜见贤妃,她就很是疑惑。这迷糊的小姑娘往常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曾有机会入了贤妃的耳?
要说她与皇室有些瓜葛,也不过是几个月前得了端淑公主的一点儿青眼,如今不是早过去了么?
崔宝绫哪里真敢没羞没臊地将实情和盘托出,便只能眨巴着一双大眼,装作疑惑不解地回道:“我哪里知道?莫不是我得罪了什么人,有人要作弄我?莫不是我们那侯爷父亲又得罪了什么人?”
沈氏“噗嗤”一笑,这个“又”字当真是千般心肠,传神又妥当。说起他们家这位侯爷,近来心情似乎也好得很,竟真的安下心来在家中闭门思过,也不时时谋划着官复原职的事了。
“禀大少夫人,五姑娘来了。”有丫鬟悄声进来回道。
沈氏蹙了蹙眉:“倒是难得,她怎么来了?”
这边崔宝绫半口茶没咽下去,鼓着腮帮子急急站起来,差点儿没给呛气管儿里去,边咳边说道:“咳咳,五姐姐既来了,那我便先撤了。嫂嫂好生招待五姐姐吧。”
“这便奇了,怎么她来你就要走?”沈氏愈发好奇,遂问那小丫鬟,“五姑娘来做什么,可说了?”
“说是来瞧瞧桢姐儿,还替姐儿做了件小袄呢。”
沈妈妈顺着自家姑娘的背脊,不由撇了撇嘴:“怎么偏今日五姑娘就想起来要来看桢姐儿了?头先几日,可是天天往咱们秋芳苑跑呢,倒恨不得同咱们姑娘同吃同住。”
沈氏愕然,继而恍然大悟,指着崔宝绫笑道:“你原是来我这儿躲清闲的。”
“嫂嫂莫怪,我实在是怕了。”崔宝绫微窘,左右瞧了瞧,“还请嫂嫂替我挡一挡,我先遁了。”说吧,还做了个颇江湖意气的抱拳的手势。
沈氏哭笑不得,一面让丫鬟迎崔宝络进来,一面叫人领着崔宝绫避着些走,好歹没让她们碰上。
崔宝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一夜之间成了热乎乎的香饽饽。这种事既然已闹得满城风雨,自然也传到了端淑公主的耳朵里。
“我说,你也太不要脸了!”端淑公主一踏进东宫的门槛,便给她亲弟弟定下了一个“不要脸”的基调。
赵柬正搁书案后头看密报呢,倏忽抬起头,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又哪里惹你了?”
赵语走过去在下首坐下,“咕噜噜”饮下半盏茶,仿佛这样就能浇熄心中的那点火气似的:“你为了逼父皇就范,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话都敢往外传!将你那小佳人架在火上烤不说,还让镇国公家的顾大姑娘惹了一屁股的闲话。”
赵柬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信笺:“你是说最近京中的那些传闻呐?那倒也是事实,并不是谣传。”
“本就是我对不住那顾家大姑娘,以为替她找了门好亲事,偏你又不乐意了。我原想着悄悄将此事按下,等冷过了这一阵,再替她寻个不逊色的如意郎君,便算是弥补了自己的罪过。谁曾想,你只顾自己达成所愿,却不顾旁的姑娘家的名节!”
“哎呦呦,原是这么回事儿……那您可真是冤枉我了。”赵柬总算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站起身来绕过书案,“虽说这事儿吧,也挺合我心意的。但我可做不出来这种没脸没皮、有失水准的事儿,这不光是顾家大姑娘,也是陷宝绫于水火啊……我哪儿能那么混账。”
赵语斜眼瞟过去,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似乎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不能保证这小子不是破罐破摔,狗急跳墙!
“你现下打算如何?”她喘了口气,终于又开了口,“父皇明显是看热闹的意思,并不打算插手。所以短时间内,你是拿不到他的旨意的。”
“这个时候父皇要是下旨了,那才是给两个姑娘添柴加火呢。”怕是熏不死她们都不甘心的意思……赵柬往长姐旁边的椅子上懒散地一躺,喃喃叹道,“咱们什么都别做,也就是了。京中的传闻,不会永远只有一样的。”
“你坐得住?”赵语表示怀疑。
“我快心疼死了,”赵柬故作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可有什么办法呢?曙光总隐在黎明杀机之后,肃清了内贼,我才能安心将人迎进门啊。”
“敏郡王一家都是聪明人,自不会出去乱说;襄南侯倒是个乐意显摆的性子,而且也有足够的动机,不过如今他被关在家里,没那个机会开口。”端淑公主静下心来,倒能细细思索了,“那便只有严娘娘与章台殿的那位了。”
章台殿的那位,便是田贵妃。
“与镇国公府相比,襄南侯府自然要逊色很多。无论是顺水推舟地促成了我与宝绫的婚事,还是借此彻底搅黄我与顾家大姑娘的美事,都是对她百利而无一害。”赵柬冷冷一笑,嘴角的弧度很快又散去,改为浓浓的疑惑,“说起来,二哥如今居长,严娘娘竟还能一派霁月风清、安稳度日,倒也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