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那人心思重,不论什么都埋在心里任凭其蔓延滋长,如果在失联期间一时想不开呢?
赵柠乐心神不定的,问导演具体情况,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沈因为私事请假,归期不定。
是不是家里出状况了?小叔身体不好了?
沈家这样的高门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他们内部主动公开消息,外人根本不能轻易探听啊!
查一查监控?这样总能知道他走过的地方。
她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转念又一想正常情况下查监控要动用特权,而现在根本就不能肯定沈晏是否失踪或遇害,这样大张旗鼓的不好不好。
赵柠乐一时之间心思千回百转,完全没拿定注意。
要不先等等?
沈晏那么冷静从容,即便是天大的事也不会让自己乱了阵脚吧?
她隔几分钟就给人拨一次电话,就盼望着他能留心手机关机的事,可等到午夜过后,仍是处于不能接通的状态。
雪下得更大了,北风呼啸着将雪花吹得都贴到了窗户上。
也许回家了呢?
赵柠乐急得团团转,乍然想起这一茬,就赶紧跑去20楼,然而沈晏家里冷冰冰的,一应陈设都是他早上离开时的模样。
他的生活习惯很好,晚上都不会太晚回家,所以这会儿都不见人影肯定发生意外了!
还是查监控吧,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算真遭遇不测,能关心他的人恐怕五个手指头都能数清楚。
门锁突然响起“嘀嘀”输密码的声音,赵柠乐立时抬眼望去。
很快,沈晏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黑色大衣的肩头湿漉漉的,还有未消散的雪花,头发也带着水气,模样狼狈不堪却难掩他清俊不凡的气质。
如玉的面庞看着神色与平时无异,就是眼底的深沉泄露了他的内心的真实情绪。
赵柠乐满面愁容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里尽是担忧。
沈晏勉强扯扯嘴角,扬起一个虚浮的微笑,“怎么这样的表情看我?”
她闻言几个大步过去,抓着他的手臂,关切问道:“你去哪里了?我打不通你的电话。”
早在赵柠乐过来时,屋子里就开了地暖。
沈晏赤脚踩上地面,只觉得热意从脚底直窜进心里,让他疲乏的身子总算有了几分力气。
“抱歉,让你担心了,可能是外面太冷,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现在的脾气好到不像话,语调低沉却很温柔,可赵柠乐感觉却不然,因为这份平静下好似涌动着暗流。
第26章 二十六次
原本沈晏家里的装修风格又冷又硬,因为家具太少还显得空旷。赵柠乐时常过来,看得多了就愈发不顺眼,于是自作主张的给他添置了不少温馨的小装饰。
沈晏走到客厅后,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赵柠乐在土耳其买的针织抱枕,双眼愣怔的盯着前方好一阵儿。
突然回神过来,他仍是虚无的冲赵柠乐一笑,“可以麻烦你帮我接杯热水吗?”
“一整天都没吃饭,现在有点饿。”
他真的很奇怪。
赵柠乐秀眉紧蹙,哪怕心乱如麻也还是从善如流的给他倒了一杯水。
杯子刚放上桌子。
她的手腕就突然被沈晏拉住,赵柠乐一个不察,力道也不及他大,所以瞬间就跌坐到沙发上。
没等她坐稳,沈晏整个人就向她靠过来,手臂牢牢的圈在她的腰上,脑袋也孺慕一般的搁在赵柠乐肩窝里。
赵柠乐身形微微一僵,不解其意。
只听他缓慢而低沉道:
“我小叔去世了,车祸。”
不等赵柠乐出安慰,他又扔下一记炸/弹,
“他...”
“可能是我的生身父亲。”
沈家显贵豪富,沈晏却过得不好。
他的出生不是因为爱的结合,而是各怀心思的强迫。
犹记得幼年时,沈晏的母亲江月明虽然看着清冷高贵,对膝下唯一的孩子还是很疼爱有耐心的,至于变化从何而起,时间过去太久,沈晏的记忆也模糊。
“恍惚是我六岁那年,暴雨倾盆。因为换季,我连着生病了几天都不见好,都是她在照顾我。”沈晏心无波澜,就如同讲寻常故事一般絮絮的回忆。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响雷惊醒。当时已经很晚了,卧室里又只有我一个人,我心里害怕就忍着难受爬起来去找她。”
应该是造成的阴影过于深刻,他都不愿意再称呼江月明为“妈妈”,而且想来是接下来的情形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胆寒,赵柠乐能清晰的感觉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她双手回抱着他,不住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她个子小小的,头顶刚到自己的下颌的高度,沈晏却感受到她汨汨不断的传递的力量,他缓缓点头,“嗯。”
继而又接着道:“雷声一阵接一阵的,还伴着闪电。”
“家里没有开灯,我摸索着往楼下走。就在我刚刚踩上楼梯的时候,闪电划破夜空,我清晰的看到她蜷缩在落地窗前,双目空洞,神情也如同鬼魅,脸上似乎还有血迹。”
“我很害怕,在她发现我之前我又拔腿跑回卧室,躲在床上瑟瑟发抖。”
“从那天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不仅对我态度乖戾无常,对沈括也不再一味的隐忍退让。”
“他们经常吵架,沈括骂我是野种。”
至此,沈晏便不再言语,似是不想去回想童年时期所遭遇的那些惨痛待遇。
他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是赵柠乐还是从得到的信息中拼凑出一个豪门秘辛。
沈括是风月场的老手,从而可以推断出于父亲感情必然不睦,沈晏又说他小叔才是生父,那也许是早年江月明和小叔相恋,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嫁给沈括。
沈策不知内情,而江月明赌气也从未说明,才将这事给瞒了下来。
江月明在世时深居简出,外界对她知之甚少,就是许清嘉他们时常出入蓟城上流圈子的宴会都从来没见过江月明。
“他对我挺好的。”算是过去十几年黯淡的生命里的一束微光,“会笑意融融的叫我的名字,宽大的手掌温暖,温柔的摸我的脑袋。”
“在他有力气讲话的时候,给我念那些我看不懂的孩童读物。”
“江月明自杀去世时,他正在美国治病,不远万里的回国后,第一时间抱着我安慰。”
沈晏眼下的思绪纷乱,有很多心事想要倾诉,却不知从何说起,故而断断续续的没有逻辑。
提到沈策,他的状态明显又开始变化,圈着赵柠乐的手臂更紧了紧,脸直接埋进她的脖颈间,不愿意将脆弱暴露在空气中。
“可他的身体太差了,每到换季必然大病一场,印象中每次见到他,他都躺在病床上,难得有清醒的时候,也被沈钦命人看着不准随意走动。”
“但每到这时,都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因为她会带我去看他,回家后就会稍稍对我好些。”
沈晏呼吸清浅,扑散在赵柠乐的皮肤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点酸,她略微动了下,却蓦地感到脖子上一片濡湿。
“沈晏...”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许是有几分难为情,他孩子气似的拱了拱,就是不愿意抬头看她。
到这时,他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出眼眶,声音也变得沙哑哽咽,
“可是我不懂,也不愿意靠近他。”
江月明自杀时,沈晏已经是初中生了,从偏执暴戾且情绪无常的母亲手里解脱,他无疑是轻松的。葬礼结束后,他一意孤行不顾沈钦他们的阻拦,开始在外独居。
他带着满腔对那个偌大别墅的不堪回忆和家人的怨怼与他们越走越远。
可是踽踽独行太久,哪怕面上再云淡风轻般无懈可击,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深埋在心底的对温暖的渴望呢?
少年人一腔孤勇,以为可以独立于世间,直到失去后才知道曾经错过的温情。
沈晏哭得厉害,赵柠乐心里也酸涩的不行,眼泪也不自觉的跟着哗哗的掉。
他在她的眼里像高山之巅迎风矗立的青松,清冷孤傲,不为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所动容,眼下却像小孩子一般的恸哭不止,让她又心疼又悲悯。
“我想他是爱你的。”赵柠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