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120)

不知是酒的度数太高,还是车里的空调太热,胸口已是一阵翻涌,唐吟抓起外套,狠狠合上车门,有些踉跄地向前走。

下雪了。

唐吟在一座全然陌生的建筑前停下。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建筑安安静静地伫立,不知已在此伫立了多少年,不知可曾有人来过,可曾有人爱过。城市里没有烟花,只有寂寞的落雪,万千广厦耸立其间,如一座座亘古冰冷的山石。

唐吟想起,二十三岁的采访里,曾有人问她,最喜欢哪一首诗。

她说,“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

依兰说:“那个时候,她被全网黑得很惨,每天都有人骂她是……不提了。”

他听到,心痛得骤然一缩。

旁人看到她的美丽,她的盛名,他却只想拥抱她偷偷掉的眼泪。

唐吟自嘲一笑。

他是她的什么人,在她眼里,他是她的什么人?他该以何种资格,何种身份去拥抱她?

身后传来脚步声。

唐吟回头,刹那间,似乎所有的酒都醒了,又似乎是醉得更厉害了。

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宛如一个巨大的壳,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可是仿佛已熟悉了一辈子,她来了,他知道是她。

她是他心上的烈酒,枕前的月光,梦中的蝴蝶。他曾认真醉过一场,醒过一场,爱过一场。

那她呢,她可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的吧。

明星就是这样,不肯把自己穿得很臃肿,再冷的天,也只是轻飘飘几件,她冻得发抖,似乎不愿多待,慢慢地转身。

看见她转身的瞬间,唐吟感到梦里的那个自己,疼痛地活了过来。

那个偏执的,疯狂的,卑微的,可怜的自己。

那是他,到死都不肯放下的姑娘。

于是,他慌了,疯了,他不知所措,不明所以地开口:“阿念。”

那个背影顿住了,大约从未被人这样冒犯地唤过罢。

远处,有几个女孩嬉嬉闹闹地路过,其中一个看见她,立刻拉住同伴,求证自己心里的疑惑,“哎,那个是不是……”

她就是这样,挡住了面容,却挡不住独一无二的风华。

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已几步上前拽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带走,打开车门,丢进去。

一气呵成的动作完成,唐吟终于找回一分清醒。

大年三十,冷清街巷,被一个素昧平生,满身酒气的男人拖上车,怎么看,都是依兰口中的,摆脱不掉的“私生饭”吧。

唐吟冷静了一瞬,绕到另一侧的车门,打开,坐下。

吓到她了吧,不然为何一直在颤抖。

他强迫自己用理智向她解释,“十分抱歉,展念小姐。”

她安静了,浑身的战栗都停止了,“什么?”

“我……喝多了。”

她抬起头,严丝合缝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然而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又喝酒了?”

熟稔的,责怪的,担心的,薄怒的。

他脑中,轰地一声。

酒意上头,他的嗓音已经开始飘忽,“我想……向姑娘打听一个人。”

“谁?”

“九福晋。”

他没有向她解释什么是“九”,谁家的“九”,何年何月的“九”。可是眼前的女子骤然缩了一下,宛如被一根针刺入要害,“公子……想打听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他们说的不是小姐和先生,而是公子和姑娘。

这回,轮到他战栗了。

“我想知道,后来,她过得好不好?”

“她很好,她体面地葬了夫君,送走了女儿,没有哭闹,言而有信。”

他克制不住地伸手,拽去她的帽子、围巾、口罩,而她已自己取下了墨镜。他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倏忽之间,天旋地转。

明星展念不会哭,可他的阿念,永远都爱哭。

他的手便落在她的眼角,“那你呢,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

“那怎么哭得这样凶?”

她破涕为笑,“胤禟,你哭得比我还凶呢。”

他想亲吻她,可是气息已经全乱,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抱住她,她亦迅速伸手覆上他的背。

幸好车里的隔音与隔光都极好,不然路人一定会看见两个人,像是疯了一样抱头痛哭,似乎要狠狠纠缠到力气耗尽为止。

她说:“你喝酒了,想去哪里,我送你。”

他将车钥匙塞给她,“带我回家。”

“在哪儿?”

“我是说,带我回家。”

“那,考虑先放开我吗?”

“……”

唐吟恍惚了一路,酒虽没醒,人已经醒了。

她替他拉开车门,“到了。”

他恶狠狠地看她,“被你戏弄了一辈子,嗯?”

她吓得一缩,“我承认,很多事情,用现代的眼光来看,我真的平平无奇,可你有必要,秋,秋后算账吗……”

“展念小姐,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唐吟,是你未来的老板,”他淡淡地看她,“以及未来的夫君。”

她目瞪口呆,“你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奸商,资本家,GAY?”

他挑眉,“你觉得我像?”

她若无其事地转身,“啊好冷,别站着说话了,回家回家。”

他将她打横抱起,握着她的手往指纹锁上按,拉开门,正中端端正正四个字撞入眼底。

言出必行。

她挣扎直起身,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挡他的眼睛,“不许看!”

“阿念,你不太一样了。”

她一怔,怯怯地移开手,有些神伤,“哪里不一样了?”

她的上半身正紧紧贴着他的上半身,唐吟目光下移,若有所思,“虽然吃得少,但资源分配,十分合理。”

“……唐吟你变态!”

“从前,你不变态?”他居高临下地问她:“久经风月场,便能恣意轻薄良家少年郎了吗?”

妾心乱郎心,反怨郎坏心。

她从他怀里跳开,“算我上辈子欠你行吗!”

“行。”

“……”

他将跑路的她捉回来,抵在门上,恣意轻薄。

她已腿软得站不住,他重新将她捞起,“卧室在哪儿?”

“干,干嘛!”

“讨债。”

她的手在他身前一推,做了某种形式上存在的抵抗,轻轻开口,发出杀伤力巨大的呼唤,“胤禟……”

“嗯。”

“夫君……”

“阿念,不要对一个喝醉的男人过分示好。”

“九哥哥……”

他残存的一线理智,灰飞烟灭。

……

“九年的账,怎么算?”

“连本带利,正好一辈子。”

“不太够。”

……

果然,一辈子,不太够。

进行了一番不可描述的讨债以后,她在他身旁睡得很安稳,他打量她的房间,却在床头看见一瓶安眠药,心上陡然一阵贯穿之痛,这就是她说的“很好”?

他知道,她永远不会告诉他,夫君死后,她一个人经历了什么,正如他永远不会对她提起,那九年他是如何过来的一样。不仅仅是怕对方受伤,更是怕自己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噩梦,连简单的回想,都是彻骨寒意。

仿佛感受到他的情绪,她在睡梦中忽然皱眉,下意识蜷起自己,如同藏进一个厚厚的冰壳,冷得直发抖,他赶紧将她抱着,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却已惊醒,茫然的目光看到他,陡然蒙起盈盈水汽,“你……”

“我在。”

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阿念。”他失笑,轻敲她的眉心,“我回来了。”

她哭得凄惨兮兮,“真的吗?”

他在娇妻和形象之间挣扎了一秒,抬手将头发统统捋到耳后,“认识了么?”

她笑了。

笑了,便好。

“你好秃啊!”

他忘了,这个丫头总有点得寸进尺的毛病。

他眯眼,将她从床上拎起来,“饿了,做饭给我吃。”

“你没吃饭?今天可是除夕哎。”

“被赶出门找媳妇儿了。”

她忽然沮丧了,坐在床边,两只脚胡乱绞在一起,“你这样的人,这样的家,还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我家里人,很好说话。”他蹲下身,给她穿好拖鞋,牵出房间,“而且……我妈,是你的,唔,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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