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即便是回到皇宫,身上穿的衣服的颜色也很素雅寡淡,正如他脸上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神情:“父皇既然赐剑,那剑自然具有父皇寄予我们的同等的寓意和希冀,所以无论哪一把,儿臣都欣然接受。”
两个儿子的此番回答,皇帝其实都已经预料到了。他的二皇子萧楚,自从母妃被打入冷宫之后,便就懂得查言观色,即便是身为皇后的儿子,也对什么事情都不怒不气,不争不抢。而六皇子萧毓,从小气焰便有些高,并且喜怒分明,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不想看见的,也最好离他十万八千里。
皇帝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商然的表情,他没有从商然脸上瞧出剑对他的吸引力,也没有瞧出他不想要剑的意思,反倒是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然儿,你怎么想?”
商然此前一直敛着眼沉默,直到皇帝开口发问时,他才微微抬起头与他对视,喑哑地开口:“儿臣听从父皇的决定。”
皇帝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商然之所以不想改姓萧,那是因为他一直不承认自己是萧家的孩子,所以他从来没有喊过皇帝一声父皇,现在他突然改口了,让皇帝有些难以言喻的久违的感动。
商然上前一步,将盖在剑上的红布掀开了,那一是把凌霜青竹。
商然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上面的竹子图案,神色波澜不惊,语气平静:“若父皇真的让儿臣们自己选,那也应当是让一个太监同时将三把剑呈上来,而不是分别对应着呈上来。”商然将剑微微举高,躬身,“儿臣谢过父皇。”
皇帝对商然的回应感到高兴,既侧面回绝了萧毓,又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萧毓也并未生气,他只是悠悠地挑了挑眉,懒懒道:“父皇为太子选了竹,那儿臣就看看父皇为儿臣选了什么,”萧毓揭开布,淡淡地哦了一声,声音意味悠长,“是松啊,儿臣谢过父皇。”
萧楚接过最后一把剑,眼睛深沉地望着这一枝寒梅,微微笑道:“那剩给儿臣的,就是梅了。”
皇帝颔首道:“梅花凌寒独放,又不居功自傲,也正似你这般性子,朕觉得与你很配。”
萧楚微微躬身:“父皇能了解儿臣,儿臣欣喜,谢过父皇。”
皇帝继续道:“好了,朕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萧楚和萧毓都转身退下了,唯有商然还站定在原地,皇帝微微诧异,道:“然儿可还有事?”
商然抿着唇:“儿臣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儿臣想从药师院取一枚上等的千年灵芝,望父皇成全。”
皇帝听了这话,心中颇为担忧,怕是他胸口的伤还没有好,便走了过去,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商然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抵触皇帝的触碰,但最终,他没有退太远。
他刚进宫的时候,皇帝百般照顾他,关心他,赐他各种华丽贵重的物品,他都对此不屑一顾,甚至当皇帝说要封他为太子的时候,他的内心都无动于衷,波澜不起,这都是因为他对这些并无所求,而且他也不想卷入皇室权位的斗争当中,所以他不在意。
但是,现在姜蓝蓝被他找到了,他很不确定姜蓝蓝会不会再次因为他一无所有,满足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而再次离开自己,所以商然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稳固自己现在的权势。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朕,朕会派怜月好好为你诊治。”皇帝拍了拍商然的肩膀,语气关切。
一想到要认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为爹,商然仍旧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皇帝道。
商然立在原地,顿了顿还是说出口了:“如果,我真的不是你的儿子呢?”
皇帝一愣,有些怅然,但看着商然那张和淡露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随即非常肯定地笑道:“不会,你就是朕的儿子。”
商然不再问了,躬身道:“儿臣告退。”
商然取了灵芝便立即出宫,没想到会碰到萧毓,看样子是在特意等着他。商然不知道萧楚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没有芥蒂,但商然一定知道,萧毓是处处针对自己,把不喜欢自己的情绪摆得光明正大、人人可知。
“真没想到,太子的变化倒是挺大的。”萧毓手里提着一小串儿葡萄,吊儿郎当地吃了一颗。
商然知道萧毓是指自己对皇帝的态度,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变幻莫测的云,面无表情地承认得大大方方:“确实挺大的。”随即眯了眯眼,扬唇,“六皇子,有意见?”
萧毓又享受地吃了一颗葡萄,幽幽地笑了:“太子若要这么认为,那便是了。”
商然慢慢扬起手中的剑,平静地道:“这竹子和松树,一年四季都常青。常青,意味着不变,父皇在明示你我,各自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要变动,更不要妄想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萧毓摆出一个不同意的表情,漫不经心地笑:“这可不一定,你也常青,我也常青,二者不能并存,父皇在告诉我们,要一较高低。”
商然不怒不笑地望着他,淡淡道:“那我们就看看,谁能够常青到最后。”
萧毓见商然转身走了,微微勾唇道:“太子,今夜可要睡个好觉呀,千万不要因为臣弟的话而寝食不安、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商然顿了顿步,目光幽深地望着萧毓,唇角微扬,低沉道:“也许有人能够左右我的情绪,但那个人,不可能是你。”
一阵秋风吹过,微拂萧毓的衣袂。
他站定在原地,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深蓝天空,微微眯眼,伸了个懒腰:“真是个好天气呐。”
第9章 嫉妒之心
仙蕖在外面反复等了许久,终于见太子回来了。
商然面无表情地将怀中的灵芝拿了出来给仙蕖:“把这枚灵芝熬了,端给姜……”商然停顿了下,眼眸深沉,“端给冬迎。”
虽然很少人认得姜蓝蓝,但是姜蓝蓝的名字却被很多人熟悉,因为大家都知道太子是为了姜蓝蓝这个女人而灭了贾老爷一家。所以大臣们不仅觉得太子鲁莽、太过于感情用事,而且还对姜蓝蓝此等红颜祸水更是有很深的意见。所幸世人都已经认为姜蓝蓝死了,即便商然自己不想放过她,但也绝对不允许别人来伤害她。
“让你准备的那些饭菜,她吃了吗?”商然语气平淡如水,听不出到底是不是关心的意思。
仙蕖接过灵芝,如实地摇摇头:“回太子的话,那些饭菜看起来不像是不合冬迎姑娘的胃口,但她只尝了一点点便不再吃了。”
“是吗?”商然挑了挑眉。
仙蕖迟疑道:“冬迎姑娘似乎是不敢吃,就连沐浴后那些新衣裳她也不敢穿。”
不知道为什么,商然感到有些可悲,竟然不敢吃他的、不敢穿他的么?是因为她害怕自己嘲讽她?还是说,任何人她都可以依赖,就是除了自己?
商然倒吸一口冷气:“她人呢?”
想起太子叮嘱自己和洛香要好好照顾冬迎姑娘,仙蕖便有些犹豫地道:“她……她晕倒了。”
商然猛地皱眉:“什么?”
“奴婢为冬迎姑娘梳洗打扮之后,让冬迎姑娘照照镜子,结果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就被吓到了,随后就晕了过去。”仙蕖随即跪了下来道,“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冬迎姑娘,请太子责罚!”
商然都没有听完仙蕖后面的话,就神色匆忙地朝房内走去,便见洛香在为姜蓝蓝擦汗。
洛香见商然来了,忙起身急得快要哭道:“太子!”
商然立即冷静地道:“方才仙蕖去煎灵芝了,你也按照怜月药师昨日开的药方再煎一副药。”
洛香急忙点点头。
商然大步迈到床前,看见姜蓝蓝小脸苍白,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冒出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胡话。
商然眉头紧锁,怜月不是说她已经无大碍了吗?商然一边轻轻帮她擦额头,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但怎么也叫不醒。
她嘴里一直咕哝着说些什么,商然根本听不清,他试着凑过去,好像听到她在说“你走开”、“我是真的姜蓝蓝”之类的胡话。
商然将手覆在姜蓝蓝的额头上,她并没有发烧,可是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商然忽然觉得自己灭了贾老爷一家还不够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