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电梯门再一次打开,纲吉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先是下意识朝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但很快就发现了我的位置,色调柔和的褐色眼底漾开一抹笑意,眉宇间沾染上灯光的温度,显得温暖又柔软。
我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他迈开脚步向我走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的缩短,我也逐渐从平视变为了仰视他。
终于,他来到了我面前。
“等很久了吗?”他一边说一边牵过我的手,带着我一步一步离开人来人往的中堂。
通往十一楼的电梯门隔绝了所有声音,狭小的空间几乎给我一种错觉,就仿佛这世界突然变小了,小到只剩下了我与他。
我望着他这些年来清隽但也轮廓越发分明的侧脸,恍惚中感到这个画面与过往的记忆重合了。我忽然很想问问他,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选择了我,事到如今又对我怀有怎样的感情。
然而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心底的疑惑说出来。
心脏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攥住,血液中溢满了难以言明的酸楚与痛苦,它们在以这样的形式大声告诉我:不要问他,不要去寻找那个不属于自己的答案。
原来在这一刻,我竟是害怕的。
我害怕从他口中听到回答,更害怕那回答会让我失去眼前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我不能问。
头顶倏然间一片温暖,我回过神,发现纲吉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此时正目露担忧地注视着我。
“怎么不说话,是身体不舒服吗?”他收回手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微蹙起,半是迟疑地开口,“还是……心情不好?”
下意识的,我握住了他准备撤离的掌心。他的手指纤长又白皙,骨节处微微凸起,指甲的边缘被修整的干净圆润,中指上的彭格列指环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圈淡淡的银光。
这是很漂亮的一双手,一如他这个人一样,虽然看似温和纤细,却有着一颗温柔又强大的心。
我收紧手指,就好像这样便能将他永远桎梏在我的身边。紧接着我便扬起笑容,告诉他他想多了,我只是因为刚刚和风告别而感到有些失落而已。
“怎么说也算是我最特殊的一位朋友了,难得见到一次还这么快就分开,连话都没能好好说几句,实在是太可惜了。”
假的。
“而且风这个家伙竟然两手空空的就来了,上次写信的时候他还说要给我带他家乡的特产呢,我猜是忘记了吧,亏我还那么期待。”
你不要相信。
“真的吗?”纲吉轻眨了下眼
我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呀。”
当然是假的了。
我是善于伪装的虚幻的雾,从我口中说出的违心话,又怎么能当真呢?
“太好了。”纲吉似是松了口气,眉心重新舒展开,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夏ちゃん生气了呢。”
看着他的蓦然间柔和的表情,我不禁也露出了笑容,用仿佛只是随意接话的口吻轻声说道:“怎么会?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
因为,就算为此感到愤怒的话,我最应该生气和埋怨的,也该是这个胆小又懦弱的自己吧?
我不懂我还在坚持着什么,但我的心却告诉我,不能就这样结束。
所以,什么都不去问就好了。
怀揣着如同自欺欺人一般的思想,我最终戴着虚伪的假面,就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那样的一番对话似的,自顾自将这出虚假的独角戏唱了下去。
我不知道纲吉那日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又或者是看出来了却又不确定,但总归,他也没有再细究下去。
于是我不禁在想,也许我们两个人都是胆小鬼也说不定,但我的胆小来自于看到了那条逐渐清晰的分界线,他的胆小却尤未可知。
时光辗转,就在我沉浸在这苦涩的恋情中努力挣扎的时候,纲吉却已经先我一步上了岸,那段小小的插曲似乎并未影响到什么,他也终究无法在我身边停留太久,很快又重新投入到繁杂的事务中去。
就在尤尼继承了吉留罗涅的一个月以后,黑|手|党世界的一部分家族因不满杰索家族在匣兵器资源上独占鳌头,为了争夺这种新式武器的所有权而陆续爆发了几次冲突,导致匣子的研发者伊诺千堤与威尔帝在乱战中丧生,侥幸逃脱的肯尼希则再也没出现在人前。
与此同时,可乐尼洛与玛蒙在前去找威尔帝交易的途中也遭遇了袭击,最终两人都没能顺利回来,巴利安迫不得已更换了新的雾守,弗兰作为替补干部正式上位。
拉尔米尔奇在得知消息以后便疯了一样奔往了现场,但彩虹之子名为被诅咒的婴儿,死去后连尸体也不曾留下,只带回了一个失去光芒的奶嘴与染满了鲜血的头巾。
玛蒙与威尔帝的奶嘴去向不明,但根据战斗中其他家族的说法,似乎与杰索家族有着脱不开的关系。由此,纲吉与尤尼分别向白兰进行了发去了消息,希望他可以归还属于彩虹之子的奶嘴,却被后者一一拒绝了。
当时因为与巴吉尔一起来到总部试验雨海豚的联动配合攻击,我恰好也在现场,于是整个首领室中除了纲吉以外,沙发上还并肩坐了我、里包恩,以及出差归来不久的山本。
眼前的视频通讯中浮现着一张巨大的脸,白兰依然笑眯着双眼,一手撑着脸侧,一手的食指与拇指夹着一颗棉花糖玩弄着,整个人的态度显得格外漫不经心。
“都说了东西已经是我的了,不管你再讲多少次我都不会改变想法哦^ ^”
白兰说完,便将棉花糖放进了嘴里,吹了吹指尖上的糖粉,像个孩子似的弯起眼角:“而且纲吉君的诚意未免也太少了一点,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说也应该亲自来杰索家族找我面谈才对吧~”
纲吉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眸光沉稳,听到这话后也只是笑了笑:“我认为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是吗?”虽是反问的话语,但白兰却似乎对他的回答感到意料之中,脸上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依然笑的明媚,朝他挥了挥手,“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还得继续努力才行,迟早有一天我会让纲吉君亲自请求来见我的^ ^”
以这句嚣张狂妄的话作为结束语,通讯顿时一黑,□□脆利落的切断了。
我听的心里全程都在打鼓,不知为何有一种极为糟糕的预感,一时间皱起眉头,感到有些坐立不安。可放眼望去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凝眉思索的样子,不禁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杰索家族再如何厉害,在彭格列的面前也依然还是略逊一筹,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如果白兰真的想要与彭格列家族对抗的话,那么最终的结果估计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是很不明智的选择,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做。
正因如此,我才越发觉得他在整件事情中仍然留有后手,只可惜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如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计划什么,所以除了提高防范以外,一时竟也没有别的办法。
与山本蹙眉沉思的表情不同,里包恩从一开始便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坐在单人沙发上静静地喝着咖啡,漆黑的眼瞳中不见任何波动,让人无法看出他此时真正的想法。
直到一杯咖啡见底以后,他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起头叫了一声纲吉的名字。
这一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静,同时也让望着窗外风景的纲吉倏然回神,他收回投落在窗外树梢上的视线,转而望向坐在那里的里包恩:“他来了吗?”
里包恩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这两人仿佛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我依然还是看出他们接下来似乎有要事需要商谈,便主动离开了首领室。
等电梯的过程中,我脑海中仍在回想着方才白兰说的那些话,直到听见叮咚一声轻响才回过神。只见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黑色正装的挺拔身影出现在了我面前,细碎的刘海下一双狭长的凤眼,惯无表情的眼底一片浅淡的漠然。
云雀恭弥抬起脚走出电梯间,目光掠过我时没有丝毫停留,就好像看到了一团空气一样,径直擦着我的肩膀走过,信步朝走廊深处的首领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