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方向忽然燃起了烟火,朵朵亮色在夜空炸开,映得一片火树银花。
祝寒江被吸引了注意,抬头望去,心里思忖着这是不是就是书里写的“东风夜放花千树”,不知不觉放开了手。
祝雁湖对着漫天焰火“哒”了一声,迈动小腿就往御台走。
御台上,为这场烟花准备许久的顾烈正对他家将军问:“好不好看?”
众人都抬头望着烟花,狄其野在宽大衣袖下握了顾烈的手,低笑道:“好看。”
祝雁湖点头:“哒!”
多好看啊。
祝雁湖就站在御台前,目光炯炯,大有慢慢欣赏之意。
一个男孩从御台上跑下来,挡住了祝雁湖的视线。
祝雁湖不高兴了,抬眼一看,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哥哥,祝雁湖勉为其难地“哒”了一声,随即挥挥手,示意小哥哥让开。
顾昭试图和这个小东西讲道理,他指指御台上的两个大人,严肃道:“我的。”
你对着我爹我娘看什么呢?
祝雁湖还是挥手,你挡住我看漂亮人了!
顾昭忽然记起曾听人说女孩儿更受家里宠爱,危机感陡然增强,趁无人注意,恐吓道:“走开,这是我爹我娘!”
祝雁湖也很生气,虽然这个小哥哥长得也不错,但是她要看漂亮人呀,她试图去推顾昭,推不动,左看右看,正好看见了来找人的哥哥,挥手叫:“啊!”
小妹疑似遇到了麻烦,祝寒江立刻就跑过来了,抱住小妹,对顾昭质问道:“你干什么?欺负我妹妹?”
顾昭清了清嗓子:“你妹妹要跑到御台上去,我怕她冲撞了父、陛下。”
这么一说,似乎是祝雁湖的不对,对面这个男孩是好心。
祝寒江似信非信,半抱住妹妹就想走,对顾昭说:“那承蒙你关照了。”
没想到哥哥不但不帮自己赶人,还试图把自己抱走,祝雁湖撇了撇嘴,对着御台方向伸手挣扎:“哒!”
祝寒江不过比妹妹大五岁,哪里弄得动一点都不配合的妹妹,正一筹莫展,顾昭一把把祝雁湖抱了起来,状似友善道:“你们坐哪?我帮你抱过去。”
原来真是个好人,祝寒江松了口气,对顾昭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多谢,在那边。”
两个男孩有模有样地说着客气话,往大理寺卿的桌案那边走,三岁的祝雁湖眼看着离两个漂亮人越来越远,心头委屈得不得了,顾昭的脖子就在眼前,本能地小牙一张,对准顾昭的脖子就咬。
一张慌乱,以顾昭被哭笑不得的定国侯抱回御台告终。祝北河要去给陛下请罪,被定国侯直接挡了,说哪有这么娇贵,小孩子打闹,没事的。
顾昭却似乎当真被吓到了,抱着狄其野的脖子,不肯下来。
狄其野笑话顾昭:“不就是被咬了一口么,你还怕了人家三岁小姑娘?”
顾烈似笑非笑,含糊地说:“这是撒娇呢。”
狄其野以为顾烈说的是祝家小姑娘那一咬,当时就一个白眼还回去了,轻声嘲讽:“你以为是你。”
顾烈学他挑眉:“那是定国侯疼我。”
狄其野两颊飞红,瞪了眼顾烈,不说话了。
顾昭安心地窝在定国侯怀里,身旁就是父王,把祝家兄妹忘在了九霄云外。
*
狄其野回宫,对着顾烈盯了半天。
顾烈非常坦然,狄其野爱看他,他求之不得呢。
最终还是狄其野忍不住,没好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能直说?”
顾烈反问:“那你觉得,我想说什么?”
狄其野其实没完全想明白,顾烈这人做事藏得深,但直觉告诉他和衰老这事有关,于是不太耐烦:“祝北河老了,可你又没老,他比你大十岁。你瞎操心什么,你要是老了,也是被你自己瞎操心操老的。”
顾烈轻哼了一声:“不对。你接着想。”
哪有人一天到晚盼着自己老的,跟自己咒自己似的,尤其这是狄其野在世上唯一在意的人,狄其野怒了:“我不想!”
顾烈很好说话:“不想就不想吧。”
狄其野狐疑地看了顾烈一眼。
顾烈抱过他的腰,说起闲事来:“昭儿看上了祝家姑娘。”
有八卦听,狄其野挑了挑眉:“那小子眼光不错啊。”
成功拿儿子转移了话题,顾烈慢慢和他家将军说起了儿子对祝家姑娘一见钟情的事,暂时把未起已平的冲突按下了。
次日,消息传来,淮南道道台袁斐一案,闹大了。
当地有僧侣要为财主大夫人申冤,将这位大夫人尊称为“善心娘娘”,纠集了一帮虔诚信徒,一路上散播官府迫害善心娘娘的消息,要上京城讨个公道。
顾烈把顾昭和锦衣近卫查出的东西往御史台、大理寺一递。
再次日,早朝刚开,御史台大夫牧廉出列。
“陛下,臣有本要参。”
顾烈:“准。”
牧廉开口,参吏部尚书陈棎渎职不查之罪。
参吏部右侍郎左成岚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罪。
参淮南道道台徇私枉法、媚上祸民之罪。
参淮南当地僧侣妖言惑众、动乱国本之罪。
群臣哗然。
第134章 三司会审
牧廉这一参, 参的是吏部半壁江山, 参的是左家支柱。
陛下有令, 责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务必彻查。
吏部暂时停摆,静候审理结案。
于是朝野震动, 人人自危。
牧廉自己倒是没事人似的,下了朝,拽了定国侯的袖子, 问:“师父, 回家吃饭吗?”
狄其野闻言,正中下怀, 他干嘛回宫对着有话不说装深沉的顾烈?回家吃饭,天经地义。
于是师徒二人商议定, 狄其野先行出了宫,牧廉进了政事堂。
尚且不知道今晚要孤灯冷被的顾烈, 问了三位主审重臣的看法,于关节处点拨一二,最后, 特别把近来身体欠佳的祝北河留下来关心关心。
顾烈的意思, 是让大理寺少卿兰延之代为主审,倒不是要夺祝北河的权,而是免得祝北河病中操劳,要是亏损了病体,就更不好了。前世祝北河就是因为顽疾不得不辞官养老的, 顾烈一直记挂着。
但祝北河认为此案关乎重大,兰延之毕竟还生嫩了些,祝北河这些年将兰延之当徒弟一样带着,他是怕兰延之处理得不妥当,既不合顾烈的意,又在朝中太早树了敌,可以说是顾虑周全。祝北河打算亲自带着兰延之审,更为稳妥。
既然祝北河坚持,顾烈也不便多说,免得像是在催促老臣退位,寒了老臣的心。
其实陛下对他们几个老臣,本就没得说,如今又是派定国侯送药,又是特地嘱咐关怀,把祝北河感动得都有些眼酸,直道:“袁斐一案,臣一定秉公办理,给陛下一个交待!”
他们这几个开国老臣,包括顾烈自己,除了整日嚷嚷着要去钦天监养老的颜法古,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劳碌命。
顾烈摇头笑笑:“公事上,寡人放心得很,不需要嘱咐你什么。”
祝北河疑惑了,难道自己私事上有什么让陛下不放心的?
然后听顾烈继续道:“昭儿也大了,他倾慕祝家小姐心善雅才的名声,不知祝大哥,愿不愿和寡人结个亲家。”
这一声“祝大哥”,可是有二十多年没听过了。祝北河心中是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满脑子往昔与少主并肩征战的峥嵘场面,旧时热血激荡。
但事关宝贝女儿,祝北河再激动,都还是按捺了下来:“陛下待小女青眼,臣本不该推辞,只是这婚姻大事非同小可,臣这个女儿娇生惯养,先天身弱,不知是否是太子良配啊!”
祝北河对太子没哪里不满意,顾昭的性情能力都是万里挑一,作为太子,群臣日日盯着,都找不出什么疏漏差池。在他们几个老臣看来,顾昭行事风格像极了顾烈,是十分万分的好。
同样,也正是因为顾昭贵为太子,祝北河心疼女儿,女儿若成了太子妃,纵然再荣华富贵,那也是一进宫门深似海。
可女儿毕竟不可能不嫁人了,顾昭这样优秀的青年男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女儿以后日子过得如何,到底还是要看夫婿的性情人品。就算是日后被指摘祝家高攀,为了女儿的幸福,祝北河也不可能为了清名一口回绝。
所以,祝北河的意思,是有顾虑,但不是不能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