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出于喜欢,因为清楚顾烈回报了同等的尊重与爱,所以即使处于下位,也很坦然,坦然地探索彼此、满足彼此,乐得见到顾烈因为自己而失控的模样。
这个人的存在,就足以令顾烈安心。
但他要在,一直在。
顾烈按住狄其野,让他停了片刻,缓和一触即发的情绪。
随后,他曲起右膝,让薄汗湿了鬓发的狄其野能靠着。
“将军先前说我是牲口,”顾烈拉过狄其野没什么力气的手亲了下,居然还翻起了旧账,“我是不是比无双战马厉害?”
狄其野都要气笑了,但又被自信心膨胀的陛下闹得嘶了一声。
见狄其野真有要罢工的意思,顾烈赶紧哄了起来,到最后,还是只能自己辛苦去吃,没了被喂的福气。
*
京郊,赡幼院。
自幼颠沛流离的孩子们大多都很懂事,对着管理赡幼院诸事的母女,乖乖地喊“傅姨”和“傅婆婆”,至于每日都来巡逻两次的不同近卫,孩子们到底是心存畏惧,并不敢搭话。
傅姨还兼任他们的教书先生,写得一笔好字,念书时声音好像树梢的云雀。傅姨还长得很漂亮,孩子们私下里都觉得,傅姨一定是仙女下凡来的。
傅婆婆烧得一手好菜,讲话细声细气。尤其是在他们淘气犯错的时候,傅姨生气罚他们,傅婆婆一定会眨巴着眼睛护着他们,所以孩子们对傅婆婆更是喜爱。
改了娘姓、被孩子们称为傅姨的傅琳,有时想想在北燕都城度过的二十年,尤其是成为杨平王后的不堪记忆,感觉像是做了一个荒唐奇诡的梦。
楚帝登基后,给了她两条路,一是给她们足够富足余生的钱财,将她们母女安居在不知名小城中,但她们两个女子独居,难免会遇危险,若是她想改嫁,找个倚靠,顾烈也可找人安排合适的对象。
二是她们帮顾烈留在京城做事,但留在京城,顾烈必得派近卫巡视,是监视她们,也是保护她们安全。
傅琳思来想去,选了第二条路。
她并没有选错。要知道,在刚听到第二个选择时,傅琳完全没有想到能过上如今在赡幼院这样的生活,她只是尽力想保全自己和母亲的性命。
傅琳望了望院子里的银杏树,将算好的账册缝订起来,准备交给近卫,呈到陛下那里去。
“傅姨!婆婆回来啦!”
两个孩子跑进来,争先恐后地告诉她。
傅琳拿着账册走出去,果然见着自家娘亲笑眯眯地提着一篮子菜,近卫无奈地跟在娘亲后面。
“说多少次了,您不要拽人家去买菜!”傅琳板着脸说着,对近卫福身一礼,“近卫大人,我娘又叨扰您了。”
近卫连连摆手,取账册走了。
傅琳转头看着她娘。
她娘细声细气地小声辩驳:“那菜贩子欺负我卖贵怎么说。今年好年景,菜价明明都在便宜的,带着他们,谁都不敢欺负我。”
说到最后,还很理直气壮地掐起腰来。当年当扬州瘦马养的软弱姬妾,如今成了一个鲜活的市井老太太。
傅琳无奈:“好了。孩子们说想吃萝卜糕,但我先说了,您不许多做。”
她娘眼睛一亮,明显是打算大显身手,边迫不及待地往灶房走,边细声细气地说谎:“哎呀,我晓得的呀。”
傅琳叹了口气,摇头笑了起来。
“傅姨,傅姨,我写完了!”
傅琳向孩子们走过去,拿起了朱笔。
第106章 山伯临终
楚初二年发了两次水患, 到了楚初三年的七月, 秦州又出了旱灾。
顾烈重活一世, 对楚初年间的天灾都有心理准备,只是不断完善了应灾机制,同时将属意的年轻臣子派出去历练。天灾无法避免, 还是得尽力从中做出点好事来。
但这回大旱,恰好是顾昭生辰前后,因此, 这日早朝, 想给顾烈后宫送人的各方势力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纷纷趁机发难。
顾昭虽然明面上还没立成太子, 可他住在东宫,他的太傅狄其野, 当初封的直接就是“太子太傅”,可以说, 顾昭这个王子和太子之间的区别,就只是称呼而已。
可顾昭毕竟没娘,又和权势甚大的狄其野绑在一块。陛下是否忌惮狄其野, 这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但没个娘亲在陛下面前讨好卖乖,就是顾昭天生的劣势,谁知道陛下有没有厌倦这个儿子,有没有可能其实已经对其他女人蠢蠢欲动?
陛下毕竟正值壮年,要说他真为了亡妻终生不再娶, 根本没人信。
所以这些臣子都想做第一个给陛下递下台阶的人,各个危言耸听,说会不会是老天爷不满这个小王子,才频降天灾?
顾昭没听完,就自责地跪下了。
这些满口天意道德的臣子,对着他十二岁的儿子发难,而其他那些没开口的,不一定是没这个意思,只是先按兵不动,旁观事态。
顾烈沉吟一声,感叹:“寡人失察,竟不知朝廷里有这么许多走街串巷的游方术士,一个个都精通天意,能代老天爷开口,既如此,寡人这个位置,不如交给你们来坐?”
方才言之凿凿的臣子心下一颤,纷纷跪倒在地。
顾烈像是没看见,语气依然平静得很,言辞却是无比辛辣:“昭儿年幼,才刚理了几件事?寡人琢磨着,老天爷要是不满,也不满不到昭儿身上。按你们这意思,老天爷是不满寡人这个无能之君啊。”
这下子,方才袖手旁观的大臣们也都跪下了,满朝文武诚惶诚恐地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顾烈不说话,满朝文武就这么跪着,汗湿了一背。
唯独站着个定国侯。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让顾烈想起他初投楚军时,那副鹤立鸡群的样子。
顾烈看着狄其野,狄其野也看着顾烈,眨了下眼睛。
“定国侯有何异议?”顾烈只能给他递梯子。
狄其野笑了笑:“陛下,方才那些怪力乱神之语,臣没听清。想必也不是什么金玉良言,既是胡言乱语,不如就此翻篇,重新议事。毕竟,诸位大臣拿着民脂民膏的俸禄,可不是用来请他们占星算命的。”
群臣不管服不服定国侯,都听得出定国侯这是在消陛下的火,因此就算被狄其野暗讽了一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说到最后,狄其野顿了顿,补充道:“颜法古除外。”
颜法古很是委屈,还跪着呢,就对陛下哭道:“陛下,定国侯这是污蔑,臣在工部勤勤恳恳,可有俩月没去钦天监了。”
这话说得跟他跑去望星台是天经地义似的,哪朝的工部侍郎没事就往钦天监跑?
他们俩这么一打岔,顾烈有心再沉默了半晌,也就给了面子。
顾烈道了平身,从左到右扫了群臣一眼,才冷声道:“有事启奏。”
当夜,顾烈带着狄其野出了宫。
早朝时顾烈发作了群臣,姜扬也就没好意思问,下朝时拦了狄其野,请狄其野带的话。
姜扬家中老太爷八十岁寿辰,特意请了名满京城的戏班子,八十是难得的耄耋大寿,很福气的喜事,因此想请顾烈过府坐坐,热闹热闹。
末了,姜扬还提了句,说北河也会去。
祝北河分家后,当真闭门思过了一年多,顾烈迟迟没有再征召他,他自认活该,也不敢上折子,姜扬是有心帮老友一把,无可厚非。
狄其野笑笑,道了声明白。
顾烈是不爱热闹的,至于祝北河,他心里自有计较,确实也该是时候让祝北河回来做事,但帝王权衡之道,他们越急,顾烈就越不急着办。
只是狄其野有心让顾烈散散心,也对戏曲好奇,有意往戏文上问了两句,顾烈把他狠狠地抱了一把,无奈道:“那就去吧。”
狄其野勾了勾唇,想想又道:“把顾昭带上。”
顾烈低声笑了笑,在狄其野耳朵边夸他:“难怪都说娶妻当娶贤,真没说错。”
他们两个相处到现在,狄其野哪还会轻易被调_戏到,一点都不虚地坏笑道:“您‘挚爱亡妻’在奉先殿供着呢。”
顾烈讨了个没趣,清了清嗓子,狄其野占了上风,笑得得意,在顾烈前额亲了一口,拉着人去东宫捎上顾昭。
*
陛下携王子、定国侯而来,整个姜家是蓬荜生辉。
姜家八十岁老太爷红光满面,和祝雍老爷子说着话,见了陛下高兴得了不得,这可是给姜扬的大体面,于是颤颤巍巍要行大礼,被顾烈托着手肘扶了一把,温声说老寿星今儿最大,不必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