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回头,惊讶地打量张天乐,他向我眨眨眼,一副得意的模样。
“但是张天乐,你别的部分都还是要努力啊,尤其作文,要多看范文,看看范文的格式,分析人家都是怎么写的,怎么去贴合题目要求。”
还没惊讶完,我就笑出了声,幸好座位跟讲台离得远,没让老太太听见。要我说老太太果然还是厉害,夸一句贬一句,一秒都不让张天乐多得意。
下了课,我把张天乐的卷子拿了过来,果然是一字没错,“行啊你,看不出来啊,平时作业不写,原来偷偷回家学习去了,学婊啊。”
“什么?”
这时候坐我旁边的哥们也转了过来,一本正经地接上话:“他说你棒。”
我们这一前一后无缝衔接的两句话唬得张天乐一愣一愣的,但他大概也听出这不是真夸他,瞪我一眼,嘀咕道:“神经病……”
接下来两节是自习课,张天乐照常得跟田径队训练去,走之前跟我说:“等下放学我跑步,你来吗?”
我冲他摆摆手,“不来,滚吧。”
校运会结束后,张天乐依旧继续每天去操场跑步,他说身体习惯了这样的运动负荷,每天跑一跑才舒服。我有时候跟他一块下操场,有时候也不去,有球局的时候我就跟人打会球,张天乐跑完正好一块去吃饭。
放了学,我还在做英语卷子,这篇阅读差一题就做完了,可怎么都找不到原文里的相关句子,正烦着,这时候突然有人从走廊里探头进来叫我:“吴浩宇,有人找。”
我随便圈了个选项,把笔盖一合,起身准备出去。
还没出教室,我就听见了张天乐间歇不断拖着长音的喊声:“吴浩宇——”
张天乐在楼底下喊我。我们教室在四楼,老师办公室在六楼,这对山歌般的喊人法,上上下下六层楼被他喊了个透彻,喊的人不是最丢人的,被喊的才是最丢人的,我走上走廊,把头探出去往下一望,只见张天乐反手插着腰,歪着脖子仰着头向上看来,跟个小痞子似的,见我出来,他又笑着喊了一声:“阿宇!”
走廊里来来往往有不少看热闹的同学,我朝张天乐扬了扬头,“别喊了,我马上下去。”
到了一楼,张天乐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我走到跟前作势要揍他,“你他妈别喊了,喊个屁,有什么事不能打电话?”
他截住我的拳头,转身搭上我的肩,带着我一块并排往外走,“打球去,三对三,三缺一。”
“就这事?”
“嗯。”
“靠。”我给了他一肘子,“你不是要跑步吗,怎么改打球了?”
“今天训练结束得早,我已经跑完了。”
“这么快?”
“你不是嫌我跑得慢吗,现在我不跑五十圈了,跑三十,够你时间吃饭了吧。”
“你别道德绑架我,我不会迫于压力陪你跑步的。”
“嘿,你不用陪我跑,你只要跟我吃饭就行了,宇哥。”
最近这两天急剧降温,我临时改了主意,晚上回自己家,找些厚衣服出来,明早让我妈送送我。
回那边得坐地铁,我难得能跟张天乐一路,走去地铁站的路上,他就月考成绩的问题跟我抱怨:“干嘛不算我的分,看不起人啊。”
“还真是,你要是考得好,肯定得把你算进来,提一下我们班排名,但你看你的分数,谁敢把你算进来。”
听罢他捶了我一拳,“会说人话吗。”
“这叫实话,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你真应该去十二班,有他们班主任在,搞不好你最后还能成为一匹黑马,高考的话都能中状元了。”
“哈哈哈哈,开玩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孺子可教?”
我冷哼一声,“十二班班主任如春雨,润你细无声,但是你别妄想了,我们班她的语文统治时代已经过去了,老太太虽然自己教语文,但是打击学生学习语文积极性有一手,祝你下次作文还能及格咯。”
张天乐捏上我的后颈,使了点劲,忿忿道:“你等着吧吴浩宇,下回月考我肯定超过你。”
“别别别,虽然我也是个废物,可你离我还差得远呢。”
话虽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出来张天乐其实并不在乎,不在乎语文班级垫底,不在乎物理大题一题都做不出来,也不在乎他英语其实考得很好,相比起来,他可能更在乎哪一天因为下雨,而没法去跑他的十公里。
而我希望每门课都有好一点的成绩,是因为我妈希望我有这样好一点的成绩,从而考上好一点的大学,我应该再努力一点读书,但其实我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像这样和张天乐一起放学走回家的路上。
到了地铁站,我跟张天乐搭不同的线路,就此分头,临别前我嘱咐他:“回去做任务啊别忘了,上线等你。”
张天乐进闸,扬起胳膊冲我一挥手,神采飞扬地答道:“知道了,师父。”
全校每个班级轮流负责值周,学生自成礼仪队,分别在每天早晨和午休结束后站在校门口迎接师生入校。下周轮到我们班值周,老班安排大家按学号走,从周一开始每天去十一个人,校门左右一边各五人,加上一人负责登记校服校鞋穿着情况,我们的学号是按姓氏笔画排的,吴字简单,我排在学号9,分到周一站岗。
平时上学七点四十分算迟到,四十五分关校门,值周生则是要六点五十五分就提早到校,我平时起不来,值周这天反倒一下子起了个大早。
学生们多少是有些心思的。高一新生的值周较晚,入学的前期他们得熟悉学校适应学习,所以高二高三轮完值周后,才轮到高一。我和我的同学们在高一作为学校里的新面孔时,每天在进入校门的几秒钟内被不同的师兄师姐打量,同样高一的新人也有心思,师兄师姐里的级花级草,哪几天会是他们值周,也是能被提前打听出来的事,打量就变成了相互的。
高三生作为学生阶级里的老大,似乎对高一高二级来说总能有点莫名的成熟魅力,这种错觉让大部分高三生都挺把自己当回事的,“检阅”新来的小孩里有哪些个好看、哪些个可爱、哪些个会脸红、哪些个臭着脸,都是他们在值周那一天早起的动力。
而我这天起得早起得容易倒不是因为有这些心思,而是因为周末布置的英语卷子我没做,值周站岗一早上就搭进去了,等回到班里还得趁着打上课铃之前把作业交上去,根本不会再有给我抄的时间,所以我只好去得更早一些,看能不能问其他几个同伴借到现成的答案抄一抄。
我去得早,老班去得也早,她虽然不教英语,可不妨碍她管得宽,教室里稀稀拉拉就来了几个人,我在她眼皮子底下抄不了几个答案。她发完礼仪绶带,催促大家赶紧下楼去,我看看我基本空白的卷子,想了想,翻过来在第一页写上名字,起身塞进了身后张天乐的书桌抽屉里。
理科班男多女少,两排人按个头由低到高粗略分了一下,我站在第四位,恰好避开了向老师问好领喊口号的任务,乐得清闲。
头十分钟没什么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学生进校门,十五分钟后师生一下子来得就稠密起来了,一眼望去都看不过来,我打起精神,生怕错过张天乐。
张天乐不像我,他虽然住得远,但平时到校的时间比我要早上许多,运动员嘛,自律多了,我猜他应该是知道我今天站岗的,这个点也应该快来了。
张天乐走近校门的时候,我没看见他,我的视线一直放在密麻经过的人群里,直到他路过我面前,侧了头不着痕迹地冲我一笑,我才回过神,赶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就这么匆匆过去的几秒钟,也不知道他明白没有。
结束后回到教室,我在座位上坐下,回身问张天乐:“我卷子呢?”
“交了。”
“你帮我抄完了?”
“那当然,我还帮你故意写错几道,绝对符合你的水平。”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我不咸不淡地说完这句,转回身准备早读,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我想了想,还是回头对张天乐好好说了句:“谢了。”
张天乐作为插班生,学号被排在了最后一位48号,于是周五值周的除了剩下来没轮过的四名学生,又补充了七名班干部,我不幸成为其中之一,又得早起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