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听罢又大笑着拍了我一下,“别耍嘴皮子,好好学习吧你,姐姐有男朋友了,男朋友可帅了,哼。”
我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跟她又扯了两句,推推张天乐准备去检查下一项,可张天乐杵着不动,我推了他好几下才勉强挪动步子,看他脸色,似乎比刚才还要更差一些。
男的在一块也没什么可干的,等待的时候无非就是挤在一起说话聊天,内科是个尴尬的项目,虽然你有我有全都有,但男的之间就爱说着说着往色情的方向去,还没轮到我们几个呢就开始动手动脚互扒裤子,我被成功偷袭了一把,裤子被扯到胯骨下,不间断的起哄中也就出现了我的名字:“噫——吴浩宇内裤是灰色的!”
我大骂了一句粗口,有些丢人,卯起劲去扒别人的裤子,正跟一群人笑着抱作一团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臂给拦腰带了出来,我不满地回头一看,发现是张天乐。
他口气不善地说:“你们平时就这么无聊吗,扒裤子玩?”
我正在兴头上,没功夫注意他的话里有话,转过身来调笑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针锋相对:“对啊,就这么无聊,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加入不就有意思了。”说罢我大着胆子,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则一把把我的手抓回来,像是被什么糟糕的玩意碰到了似的,盯着我的眼里冒火,我以为他会发脾气,可他却把怒气压了下去,最终丢给我一句恶狠狠的“操”,转身就走,不知道上哪去了。
我目送他走远的背影,有种心凉的痛快。
负责耳鼻喉科的项目的是两位中年女性医生,我刚一就坐,就见对面的大妈把眼镜往下推了推,朝我打量一番,然后自言自语地发表看法:“现在的这些年轻男孩子怎么都要学姑娘家家的打扮。”
我一愣,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说我,接着大妈就按着体检表上的项目一项一项检查,倒也没再说什么别的,就是检查完耳朵的时候又来了句:“好好的小伙子不要弄些叮叮当当的东西在耳朵上啊。”
我稍稍僵直了脖子,说不出话来。
从科室出来,张天乐不知是去了哪又回来,竟然在门口等我,迎上来若无其事地问:“完事了?”
我看了一眼体检表,“还没,还有胸透。”
张天乐就又开始我跟一起排队了。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若无其事,却大概又想要展现良好的素质,所以即便是心情不佳,也没有再故意嘲讽我,只是不怎么说话而已。
可我知道我越来越奇怪,我想回到以前,我想不知好歹,跟他势均力敌地互相挟持着,告诉他老子不喜欢他了,不需要他搞这些温柔体贴和那些委曲求全的戏码。
“张天乐。”我叫他。
“嗯。”
“你在这装模作样在意些什么东西呢?”
他的表情很吃惊,装傻充愣已经没用了,因为我不再配合他那一套,我看着他,又笑了一下,“没必要。”
“算了吧,天乐,你把当朋友想得太简单,也太难了。”
“回不去就别回了,我不走,我能走到哪去?”
终于轮到他一轮轮地哑口无言,我也算扳回一局。我伸手把上周五打的耳钉摘下来扣好,扔进走廊上摆放的垃圾桶里。
“不要再闹了。”
饭桌上的花瓶里又插上花了,十四朵非洲菊,不知道算什么意思。
女生节送给女生的花,一人才一朵,如今我却能收到一整束,这么多天下来,也还没开败。当初瓶子里插了花,张天乐见了,摆出一副姿态,话里明里暗里都是讽刺,如今却自己主动送花给我,自相矛盾。
我在浴室的水池前洗完脸,抬头看镜子,左边耳垂有些红,中间有一个深红色的凹陷,我抹了一把脸,烦躁地把手上的水甩进水池。客厅里沙发上放着那个毛绒玩具熊,前几天脱下来的卫衣被我随手搭在椅子背上,一切的一切都跟桌子上那瓶花一样不知所谓。
可耳洞是我自己决定打上去的,张天乐没有逼我,是我自己赌气,非要打的。我说的话做的事,已经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不怪他在无意识给人错觉的时候一脸真挚和无辜,怪我自己拎不清,假戏做得多了就信以为真,介意一些轮不到我去介意的细枝末节。
他送我花,送我娃娃,把追女生的伎俩用在我身上,指望我会高兴,只有那件莫名其妙的黑白双煞,让我又误会过那么一秒钟,以前偷偷藏起他校服的我,竟然有朝一日从他那里收到了一件衣服,然后我去打耳洞,他说得对啊,我既然想要替补上位,那么有跟他配对的痕迹是不是就能容易得多。
我们也有过一些妙不可言的时刻,暧昧让人心情愉悦得恰到好处,作为单恋的一方,我抱过他亲过他,怎么着也算不亏,作为朋友的话,更是赚大了,但是所有的亲密都应该点到即止,做多了想多了都不行,就这一点而言,错在我。
这根本是一场怪异的死循环,他不停地装,我不停地配合他装,他所做的努力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想,他努力去改变自己的性向,来适应和我的这段关系,我的心态随着我们的关系变质,我一面抵抗着,一面妄想着,稀里糊涂地就跟他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
☆、第二十四章 By张天乐
早上正上着课,我抽屉里的手机就开始振。不是那种振一下就完了的消息提示,而是不间断的电话振动,我拿出来偷看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也没细想,挂了之后就又把手机扔回抽屉,可打电话的人似乎认定没有拨错号,一会一个又打过来,嗡嗡的振动声让周围不少同学都听见了,向我投来不满的目光。
我只好把手机彻底静音了。
好不容易下了课,我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组陌生号码,我皱了皱眉,回拨过去,没响两声就接通了,对方是一把陌生又熟悉的女声。
方佳颖。
我的脑袋像是一下子被抽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转换了语言,应了她一句。我站起身,把凳子都撞倒了,教室里太吵闹,并不适合通话,我要找个安静些的地方。
我抬头对上前方吴浩宇投过来询问的视线,心里莫名其妙一动摇,却还是拿着手机出去了。
方佳颖说,好久没联系,问我过得好不好,她从各个渠道都加不回我好友,只好给我打电话,她怕我听出是她的声音就会挂断,但我能一直听她讲话,她很高兴,她后来一直是一个人,并且也一直很想我。
我在没人的楼道里跟她通了大半节课的电话,她一直在说,而我大多数时间都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回答一句,越到后来越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我跟她说,我要回去上课了。
我得尽快回去,教室里有个人,他可能会胡思乱想的。
教室的后门关上了,没办法,我只能从前门喊报告进教室,代课老师没有为难我,我走到位置上,吴浩宇一路看着我,有些担心的样子。
整个上午我都心烦意乱,吴浩宇那天说的话我还没想明白,跟他的事都还没扯清楚,方佳颖又找上我,所有烦心事都凑到一块去了。我没来由地又开始感到害怕,整个人又慌又乱,像是自己形成了一道物理屏蔽,四周围再难听到声音,光是耳朵里乱七八糟的呼啸都让我脑袋疼。
到底是哪里不对……
挨到了中午放学,我扯上吴浩宇就走,平时中午吃饭不过学校方圆百米,今天我却一路往地铁站去,吴浩宇问我要去哪,我也说不出来,只说去坐地铁。
在地铁上我想牵他的手,他不着痕迹地握了拳往身后放,我就使蛮力把他攥住,不再放进我的衣服口袋里,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有人看过来,我冲他们说看什么看。
吴浩宇撤了力气,皱着眉看了我一眼,我说:“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
吴浩宇总是这样,永远坦坦荡荡,什么都能接受的样子。我有一肚子乱如麻的话想说,关于我想牵他手,关于我无故旷课,关于早上的电话,关于他让我不要闹了,可这些真的到了嘴边似乎又全都不值一提,他现在在这里,一万件无聊的小事,比不上我陪他吃顿饭来得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