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学校的官方豁免,到了课间操的时间,高三教学楼的走廊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起哄着得意着,看着操场上做操给我们看的高一高二生,以老大的身份,“欺负”着更年轻一点的孩子。
我高一的时候,高二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没高一级什么事,最后跟着喊了一句口号就完了。我高二的时候,学生代表带着操场上全体学生唱了一首《团结就是力量》,把高三级笑得不行,唱完还给我们鼓了掌。
眼下我高三了,底下的人做完操,我们上面吆喝着就给他们鼓了掌,戏谑的成分倒是居多,几百双眼睛注视着学生代表上了台,拿着喇叭喊了一声“列队”,操场上的一千多号人就四散开来乱作一团,好半天才整顿好,再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用人拼出来的“高三加油”字样,学生代表又说“向左转”,底下一个个小人就转了过来面对着我们这边立正站好,学生代表这才开始发言:“哥哥姐姐们……”
这一刚出声,我旁边垫着脚看热闹的女生一下子就哭了,要么说煽情这种事总是一代做得比一代强呢。张天乐在我边上挤着,好奇心十足地看着这一切,一直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完,到了这时候也难得安静了下来。
不同年级间的关系总是微妙,日常就是抢球场,跨级惹事的更是有,高年级装大人树立威严,低年级气盛不服管,平时关系水火不容,现在这一声“哥哥姐姐”,直叫得人把往日琐事一笔勾销。
拼字这一招我们每一年都想过,但鉴于人数太多不好控制,又涉及到不同年级不同班级,从来都是一提出就作罢。我们从早晨上学到晚自习放学,来得早走得最晚,一双双眼睛一天到晚盯着,也没见这些小孩大部队下操场练习站位,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完成的。
学生代表说的话我记不完整,依稀记得无非是一些加油鼓劲的话,似乎还念了一首诗,最后带着底下的人群又集体喊了一句:“高三的哥哥姐姐们高考加油!”
楼上有男生带头吆喝着鼓了掌,我们这一层紧跟着也喊了起来,女生则是感动倒了一大片。
课间操解散后,许多人还留在走廊上不愿回教室,大概个个都是心情激动,班里女生见人就抓着说话,见我也是抓着问:“怎么办啊吴浩宇,怎么办啊,要高考了怎么办啊,只剩一百天啦!”
张天乐把她的手从我胳膊上拉下来,笑嘻嘻又毫不客气地回怼:“你慌什么,你是大姐姐了,你慌什么。”
“对对对,我是大姐姐,不慌不慌。”说完她就走开了,换上下一个人继续抓着,继续念念叨叨地分享着紧张。
张天乐一面看着她乐不可支,一面喊我回教室:“走了,回去了。”
我跟着他前后脚进了教室,才发现黑板右上角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出了一小块,用各色粉笔圈出了边界,里面写着:高考倒计时100天。
几个字以压力催人努力,可写到了黑板上仍是触目惊心,我屏住呼吸,一口气呼也呼不出来吸也吸不进去,此时肩膀又被人撞了一下,我一回头,依然是张天乐,我以为他已经回位置上坐下了。
“还没看明白呐?一百天,一百天后你高考。”
我斜他一眼,“我当然知道。”
张天乐挑着眉耸着肩做了个表情,就径自回座位上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黑板上的数字,一口气终于呼得畅快。
到了下午,高三级最后一节自习课改成了自由活动,教学楼里的广播开始循环播放一系列励志类的流行歌曲,学生又一次聚集在了走廊上,也有不少趁此机会下了操场打球,楼里无论是什么位置,走过路过都能听见各类嗓音的大合唱,大都不在调上。
这种自由活动时间我自然不会在教室里待着,我在走廊上跟人聊天扯淡听歌看风景,楼底下有人往上指挥着什么,我把头探出去向上望,级组又有老师张罗着从天台上往下挂条幅了,往年我见过,大约是些“预祝金榜题名”“取得好成绩”之类的。
张天乐在操场练习,跑远了之后人影芝麻大小,什么都看不清。
不一会,条幅就从楼上撒了下来,条幅很宽,红布把走廊间一小段也映成了红色,从我们这一层里头看出去,卡住的刚好是“三级”两个字,陆续有人也发现了这个巧合,纷纷大笑着拿出手机来照相,我也掏出手机照相,照完了正要给张天乐发过去,又反应过来不应该,就把手机收了。
他可以自己回来看。
我重新回到我们班门口的走廊上靠着,张天乐似乎把器材收了,我眯着眼睛在操场上找了一圈,不见他的踪迹。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上了楼,走近了看见我,随口问了一句:“田径队有人叫一起吃饭,你去吗?”
“不去。”
“哦,那拜。”
“拜。”
像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重复无数遍。张天乐的套路总是类似,主动向我靠近一步,却并不希望我停在原地等着他把距离拉近,他等的是我本分地说一句拒绝,往后退一步,保持好距离,以便他顺其自然地避免一次相处,足够疏离,但不至于生疏。
那一步的距离,仿佛就是友情的界限,而张天乐小心维护友情的方式,不叫坦然,叫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这个人又总是给人错觉,他不经心地站在我身旁,说一些不经心的话、做一些不经心的举动时,才最像以前。
他始终还是不相信,我答应他的,我会做到。
晚饭我是跟原来高一班里的朋友一起吃的,吃完遇上别班另一拨人,一群人成群结队去买饮料。因为有女生在,选择就局限在了各家奶茶店,我站在柜台前,抬头看着显示屏上滚动的菜单,每一款看起来都很甜腻,我平时几乎不喝这些东西,列表里没一个有吸引力,选来选去最后点了个看起来最寡淡的清茶。
付完钱等候的时候,大家聚在店门口聊天,把这家店衬得倒像是红火得不行,渐渐有了些前来凑热闹的人,估计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特惠。学生们的饭点和路线都差不多,这家店就在学校大门附近,我们站在路边瞧着,感觉把学校里的人都过了个遍。
张天乐他们往回走的途中,也转进来凑了热闹,他们一帮人在店里,我们一帮人在店外,各说各的,有相互认识的互相打个招呼,脸熟的不认识的则继续跟自己人对谈。
服务生喊了新的号码,我的茶做好了。我走近店里,走到柜台跟前,服务生问我现在开吗,我说开。随后他又叫了另一个号码,我们当中的另一个人也过来了,回答一样也是开。店里人太多,他只能站在我身后头,伸手拿服务生递过来的饮品。
这人大冬天的,依然点了个冰的,透明的杯身里有冰块浮在上层。我没防备,在他接了杯子收回手的瞬间,杯身扎扎实实地贴上了我的脸,我被冰得一激灵,脑袋一缩肩膀一耸,碰到他手里已经扎开的饮料,洒了一些出来到我脖子里。
两声“卧槽”同时响起,他本想冰完我就跑,半个身子已经转了过去,见状赶忙回来从柜台上拿了一沓纸巾,边笑边往我脸上糊,我则是在骂他,就着局限的空间踢了他两脚。
这人还是在笑个没完,“没那么凉吧,你说你躲什么躲。”
我被他笑得感染了,也跟着笑,“嗬,来来来,你现在把它给我,我给你贴脖子里,看你凉不凉。”
我们这边的小状况引得周围小范围的侧目,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样,我整理干净,跟他一前一后出了店门。
张天乐似乎还在里面,我打赌他是不会点东西喝的,这可不能作为他的营养加餐。
我低头喝了一口手里的茶,好苦。
作者有话要说:“吴浩宇,你别喜欢我了,不可能的。”
“好,我知道了。”
☆、第十八章 By张天乐
早在开学第一天,班长就在微信上把全班男生单独拉了个群,问今年女生节要怎么搞。我不是很懂这个事,看他们聊了半天才弄明白女生节是干什么的。
我又问:那跟男的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高二的时候大家都没这个意识,到了当天看别的班给女生送贺卡送零食什么的,才有几个人赶紧集资,去超市买了几盒巧克力派,分给班里女生一人一个,然后去年他们就以敷衍在全校出了名。虽说男生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可一年一次的集体福利,女生嘴上不提,其实一个个都等着过节呢,他们决定今年走走心,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