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知道他以前的事,却换来这么一大堆要求,尹宗佑无奈,但好奇也愈加生长。反正夜还漫长,够时间慢慢去讲,细细去听。
他们两个人倚在窗前,看着夜色轻声讲从前的故事,而球悄无声息的从窝里移动到他们身后,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这俩人,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的,有鬼!它摇着尾巴看了一会,时间一久觉得无聊,眼皮渐渐耷拉下来,趴在他们身后睡着了。
这是徐文祖第一次跟别人讲起小时候的事,那些过往对他而言并不是晦涩可恨的,只是经历,但是当把曾经细碎的小事倾诉给另一个人的时候,心里为什么会莫名升起一股释然感,奇妙而满足,是因为倾诉的对象是尹宗佑吗。让这个人了解自己,好像是一件很好的事。
他的语言很简练,没有过多形容词,完全客观冷静的在陈述事实。
“我们被带到一个屋子里,然后我用刀杀了他。”
“那天吃了人肉。”
“她被院长打死了,头上全是创口,扔在过道旁。”
类似这样的语言。
其实杀戮并不是福利院的全部,那项血腥的捉迷藏游戏是院长的恶趣味,是每天最难熬的噩梦时刻。但除此之外,可以说大部分时间他们和正常福利院的儿童一样,过着清苦平凡的生活。孩子们每天也会自行组织一些小游戏,徐文祖从不参与,他只喜欢坐在角落的长椅上看着。
“只要不违抗院长,就可以很普通的活下去。”他轻巧的说着,眼里没什么怀念的情感。
即使他说的很平淡,但尹宗佑还是听得心惊胆颤,尤其是捉迷藏。
徐文祖又提到那时候的孩子们会自己组成小团体,大家推选一名强壮聪明的孩子作为组长,保护其他人,并帮助自己的小组获得更好的福利。至于获得福利的方法,就是去抢夺其他孩子的日常用品和食物。
“那个大妈从不管这种事吗?”
“不管,她很喜欢看大家争抢的样子。事后还会借机教育我们,这是弱肉强食的社会,你不动手,别人就会先一步来掠夺你。每次最后都会加上一句,但只要乖乖听院长的话,就不会有事。那里的孩子在她面前乖巧的可怕,已经木讷的不像是人了。”
当东西抢夺完成后,组长分到的是最多的,其他孩子心里虽不满但也不敢吭声。偶尔有例外,组内的其他成员团结一气将组长杀死这种事也发生过,而死掉的孩子会被废物利用,成为当天的晚饭。
“你是组长,还是组员?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加入任何一个组吧?”
“是的,我没有组,我讨厌他们。”
“那你有受过欺负吗?”
“打过架,赢了。”
他不喜参与任何集体活动,业余爱好就是捡捡掉落的牙齿,放进床下的黑色小匣子。有人来找茬,就把那人揍一顿,然后继续活在自己的世界。后来被严福顺看中,有意培养他,他跟着严福顺把福利院烧了,来到新的住处,和双胞胎兄弟,四个人按部就班的活着,偶尔杀人当作生活的调味料,大部分时间都毫无乐趣,可以说除杀人外的所有时间都是在等待杀人的那一刻,那些时间毫无意义,可随意浪费。
那是他从前的生活,他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但是跟尹宗佑在一起后,一天的所有时间,每时每刻每分,都有了灿烂的意义。
“和亲爱的一起生活,让我觉得很幸福。”他不止一次这样说过。
接下来尹宗佑分享的故事,和徐文祖似乎是正相反的两极。
徐文祖的生活是平淡乏味中追求一闪而过的刺激,而尹宗佑的世界大部分时间是灿烂阳光的,只偶尔会掠过一片阴云,夹杂着愤怒不满和暴力的阴云。
夏天的冰棒,青青草地上的野餐,呼呼的风扇声,睡梦中爸爸妈妈的轻声低语,糖果,冬日的堆雪人,青春期在校园挥洒的汗水。这些组成了尹宗佑的阳光,徐文祖认真听着,脑海中浮现他第一次冲他笑的场景,那时他的笑脸,正是包含了这所有的一切美好吧。
阳光之外的阴云,是来自身边的其他人。
有时他会觉得照顾兄长很麻烦,明明是哥哥,却无时无刻都要他来关照,相比之下母亲对哥哥的关心也更多。上学时身边的男同学嘲笑他矮,被小混混抢钱,心仪的女生与别的男生亲密的走在一起。
其实说起来都是小事,每个人生活中都会经历类似的不满,但尹宗佑皱着眉道:
“也许我生来比较奇怪,我总是会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愤怒,对欺负我的人,甚至对家人也生出过。我的生活其实不算太糟,但我希望它更好,希望世界更和我的心意,可是没有,并且越长大越发现世界是往背离我的方向生长去的,愤怒也不断被滋生,直到后来我发现自己经常想打人,想对人使用暴力。”
生来的愤怒么,徐文祖眼眸低垂,越听越喜欢,也许他一开始对尹宗佑感兴趣,就是因为感觉到了他隐藏在躯壳下灵魂的愤怒吧。
“这并不奇怪,确实有一些特质是天生带来的,就像我永远无法和寻常人共情,他们的感情在我看来都太卑贱可笑了。身边人的生死,甚至我自己的生死,都无所谓。这样的我和你,简直太适合在一起了不是么?”徐文祖的声音清凉,代替了夜晚袭来的风。
尹宗佑眼角温柔的垂下来,轻叹一声:“是啊,其实我们很像。所以和你在一起的生活,真实又放松。说起来如果我们两个能以前就相遇,说不定我会更早的接纳自己不正常的一面。”
说笑的口气,但徐文祖听后神色却认真了,他沉默片刻,探身凑得更近,低声道:“如果我们在小时候相遇,应该会一起踢球吧?”
“哈?”尹宗佑眨眨眼,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踢球,我又不会踢球。”
徐文祖眉宇舒展,心情不错的笑了一下:“亲爱的,兴许和小时候变化不大?”
尹宗佑还是疑惑,但认真想了想道:“确实变化不大。喜好,性格……各方面。”
“那么以前的表情也像现在一样可爱么?”
“大概不可爱,我妈总说我是个憨憨的傻小子。”
“不,一定很可爱。”
“说的好像你见过一样。”尹宗佑无奈的想走,再聊下去他的腰就危险了。
我就是见过。
徐文祖心里暗暗道,拉住尹宗佑纤细的手腕。
“困了困了。”尹宗佑立刻不满的嘟囔,妄想逃避。
软软的带着鼻音,有点暴躁的撒娇,像绒毛扫过徐文祖心上,轻易就能撩起他的欲望。但今天已经够了,某人后颈还有未消去的红印。
他安抚似的揉揉尹宗佑的脑袋,只轻轻吻了一下脸颊,然后贴在耳边说道:“好好休息,晚安。”
第三十二章 32
本章简介:陪葬他人证明自己的清白道德,人就是这样的。李二叔继续进击,神经病继续作死。
村子里有两个杀人魔,会把所有人都杀光。
他们把刀藏在田地下面,
在下雨时拿起它。
切下你的,他的,我的——
咚咚咚。
咚咚咚。
“哈哈哈哈滚下去了滚下去了!两个杀人魔呀,两个杀人魔!”神经病又在半夜三更坐在山头高声歌唱,嘶哑的声带,像乌鸦群在嚎叫,倾诉着人间地狱。
他唱了太多遍,村民们甚至都能背下歌词。
每当午夜来临,诡异的歌谣便响起。
他神出鬼没,善于躲藏,自从上次给他逃走后,村民们再也没见过他人,只有歌声不断绵延,提醒人们他还存在,并且随时可能对村子造成威胁。
“他唱的是我们两个。”尹宗佑说,“村民会不会因为这首歌,怀疑到我们头上?”
不要和坏孩子玩。这是神经病那天看着他说的话。
但尹宗佑迟迟想不明白的一点是:一个疯了的人,会看新闻吗?会认识徐文祖吗?就算他看了新闻,在他的理解里也应该只有徐文祖一个杀人魔,怎么会连他也包括在内呢。
“别担心,没人会信疯子的话。”徐文祖好整以暇的坐在案前,打磨智齿,那颗牙齿被雕刻的晶莹好看,宛如艺术品。
“有些想不明白。”
“也许正因为是疯子呢。”
“正因为是疯子?”